1月13日到15日,他们在继续西进的沿途上,接二连三发现和捣毁了三个打着采金旗号的非法偷猎团伙,收缴了一批枪支弹药。索南达杰气愤地说:“我真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就这么胆大枉法,他们到底是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的正规武器?”抓获的偷猎分子越多,缴获的武器数量越大,索南达杰的心情越是沉重。他对巡山工作队的同志们说:“我总觉得自己的生活一半在梦里,一半在现实!”
这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他一路上不知要拷问自己多少次。遇到偷猎者他拷问自己,碰到惨死的藏羚羊他也要拷问自己。可可西里太大,丧尽天良的人太多,自己反而显得太渺小。他没有翅膀无法飞越挡在面前的这么多困惑。这些找不到答案或者虽然煞费苦心地找到了答案却难以解决的问题,使他看到了四周越来越多的黑暗。当然有时他也会看到黑暗处有一盏灯,他总是想法擦拭这盏灯,使它的光芒渐渐变大,照亮更多更大范围的地方。不能说他的努力没有效果,但实实在在地讲,效果不大。于是,更大的也是最无法解释、无法容忍的事情一桩接一桩、一次又一次地走近了他。索南达杰,这条藏家的硬汉子并没灰心,他依然坚定不移地朝前走着,用一汪一汪的英雄的血与汗,洗亮了可可西里。所谓“爱似阳光,恨则深藏”,这似乎正是对索南达杰的生动写照。他索南达杰铁了心,个人力量再微小,他也要献出来,人人都应该这样来奉献。可可西里的明天正需要这份忠诚来铸就。是的,正是这样!
所有的不幸是从1月16日的午后开始的。
那天,可可西里的天空一点儿也不明亮,却也说不上混沌,半灰半明吧。只见一柱一柱、一片一片的那些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薄薄的黄沙,从地面腾起后飘得那么高,那么远,好像要在这个寂寞的天地里展现它的奇丽。可是,那算什么奇丽?深黄色的风沙把本来安静的日子吹得恍恍惚惚,把本来明洁的天空染得朦朦胧胧。正是这个挠心的时候,索南达杰和他的同志们来到了太阳湖边。这里是一片荒野,他们的车走得很慢,索南达杰一直要司机保持中速行驶。远远的,他就看见迎面飘飘忽忽地移动着三辆汽车。渐近了,才看清是两辆吉普车、一辆卡车。也许对方也在打探遇到了什么情况,他们的车速渐渐地慢了下来。双方相近着,索南达杰把手伸出窗外,喊着提示对方停车检查。这一下警示了来车,但他们不仅没有停车,反而加速了。很快三辆车拐了个弯,看得出是企图从旁边逃走。索南达杰鸣枪警告,而三辆车毫不理会,继续逃跑。这时金杰等人持枪下车迎面拦截,才迫使那三车停驶。
索南达杰大步流星地来到前面一辆吉普车前查问。那开车人身穿皮夹克,留着小胡子,精瘦,个子却蛮高。他屈膝缩脑于驾驶室里,嘴里叼着烟。对于索南达杰的出现他并不十分在意,很傲慢,连眼皮抬都不抬一下,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干吗?”
索南达杰的态度立刻严肃起来,厉声反问:“我要先问你是干什么的?”
小胡子不傻,他明白地从来者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力量,那种力量使不法分子感到不对味:今天遇到了爷,来者不善。他收敛了刚才的一些傲慢,用稍为缓和的口气说:“我们是从鲸鱼湖那儿过来的,原先打算去新疆水晶矿上打工,没想到有个弟兄病得厉害,想连夜把他送下山去。”
索南达杰抬头往车内一看,果然有个人闭着眼斜躺在后座上。但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就不好说了。这时小胡子抽出一支中华烟递给索南达杰,索南达杰推开他的手,取出自己的烟,点燃了吸了一口。就在这当儿他发现小胡子在挪动屁股,好像要掩盖什么。
索南达杰估计坐垫下藏着什么东西,正要上前检查时,只听后面有人惊呼道:“索书记,快来看,车上有藏羚羊羊皮!”
这一喊,那小胡子受了惊,欲回头想看分晓,索南达杰乘此机会,扔掉手中点着的烟,猛一伸手抓住小胡子的方向盘,另一只手敏捷地从他的坐垫下搜出一支手枪来。他举枪怒斥小胡子:“还有什么说的吗?下来!快下来!”
小胡子竟然玩起了幽默:“干嘛、干嘛呀,都是自家的弟兄,抬头不见低头见,谁跟谁呀!”
索南达杰手里握着枪,死盯着小胡子:“干嘛?要你投降,要你认罪!你说干嘛!”
与此同时,别的巡山队员已经将其他几个偷猎分子,押着集中到卡车旁边待命。索南达杰把小胡子也押入到这个行列里。那些偷猎者全蹲在地上。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败叶一般。
索南达杰指着车上的藏羚羊羊皮,怒斥这些偷猎分子:“你们看看,你们做的这些坏事,活蹦乱跳的鲜活的生命让你们屠杀了!这是犯罪,不可饶恕的罪!”
经过搜查。他们从三辆车上共查获半自动步枪一支,子弹四千余发;小口径步枪三支,子弹六千余发;其他非法枪支二十一支。卡车上共载有藏羚羊皮一千三百多张。铁证!罪证!十八个偷猎分子无力抵赖,无法抵赖,他们只能认罪。这时,索南达杰发现有一个偷猎分子浑身如筛糠般颤抖着,便过去厉声追问:“你们还有同伙吗?”在索南达杰的正气震撼之下,那人抖索得更厉害了,于是只能老实地作了交代。原来,他们这个团伙一共二十个人,其他两个人和车在后面。
果然,又听到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随之就见一辆破吉普车和一辆卡车摇摇晃晃地从远处的草尖上开了过来。显然开车的人发现这里有了异常情况,赶忙掉转车头,企图从旁边冲过去。索南达杰哪里肯让犯罪分子就此逃脱,他当即操起一支步枪,跳上自己的吉普车追了上去,并同时鸣枪警告。那两辆车仍然不停,横冲直撞地行驶着。索南达杰终于忍无可忍,便举枪向逃跑的卡车射击,轮胎中弹,司机腿部受伤,只得被迫停车。跑在前面的吉普车也只好停了下来。索南达杰查缴了两辆车上的枪支弹药。
所有的偷猎分子拢在了一起,正好是二十人。
二十个犯罪嫌疑人抱头躬腰地蹲在一起,很像一堆死虾。
索南达杰在旁边悄悄地召集他的同志们开会,安排下一步的行动。他斩钉截铁地决定:“二十个偷猎者中有一伤一病两个人,虽然他们是犯罪嫌疑人,但我们还是有责任帮助治病医伤。从现有的车辆中挑出一台技术状况较好的车,派一名熟悉路线的我们自己的人,先把这两个偷猎分子伤病员,赶快进到格尔木医院治疗。其余的人随后押车返回。”
“各有分工,各负其责。提高警惕,安全第一。”这是索南达杰反复向大家交代的一句话。
索南达杰离开格尔木时,西部工委办公室有交待,如果他们20日还没有返回,工委便会派人去接应。因为当时巡山工作队与格尔木不通电话,只能这样提前约定。
约定的20日还没来到,在17日那天紧张的战斗就打响了。我们不要忘记索南达杰是在18日壮烈牺牲的。
清晨,可可西里从梦中惊醒。
这伙已经落网的偷猎分子由小胡子带领着,围上了刚刚睡醒的索南达杰,一个个装着死乞白赖的可怜相求饶。是那小胡子最先开的口:“索书记,我们认错,我们认罪,闯下了大祸,犯了法,心里确实很难过。上面的政策不是说以教育为主吗?请您给我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吧!原来我们以为无人区山上的野生动物无人管,随便打,现在知道自己犯罪了。我们的羊皮子你们已经没收了,就放我们回家吧!”
另一个偷猎者的眼里还挤出了泪水,哭诉起来:“索书记,我们都是农村人,一头的玉米花子,是为了糊口才跑到这个荒地来冒险拼命。出来都快半年了,无法跟家里人联系。钱没挣到就蹲了监狱,扔下老少一家人怎么生活呀!你就放了我们吧!”他们几乎每个人都这样诉说着,求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