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张伶牙利嘴,只是不知道等会李继迁去库府拜访的时候,你怎样来圆这个谎。”那少女笑眯着眼打量着党崇孝,缓步行进至他身前。“知道李继迁把你当做谁了吗?我告诉你吧,十有八九是那位才被立为太子的文殊奴。世人都知道太子尚属年幼且好**,可却甚少有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大了。”
什么,把我当做太子了。这玩笑可开大了,这李继迁怎地这般不省事呢,你把我当做谁不好,偏就要做太子来认。党崇孝闻言心中一寒,这可是在辽人的地界,要是李继迁真找上门来巴结,被库世维点穿了,那再多的黄金怕也是不济事的呢。
只是,这少女什么来头,她又如何得知李继迁所想?
“如果库世维默认,那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么!”党崇孝硬着头皮强言,眼却有些怯怯地看向那少女。
“库世维他敢吗?”少女柳眉一挑莞尔道,“太子莅临东胜城这可是大事,一旦消息传了出去,代北云朔诏讨司与那西南面招讨司还不立马屁颠着跑来孝敬啊。何况,这东胜城里现如今就有一位最善拍马屁的招讨副使大人在呢。”
党崇孝皱眉了,眼前这个女子真不好对付。再看看旁边的利格那些辽兵,头死死地低着,身子微躬,怕是知道且畏惧此女的身份吧。“你将我拦在这,怕不止是与我说道这些的吧。有什么目的就直说,只要爷我给得起的,你尽管开口便是。”
旁边的几个华服护卫听党崇孝竟还口口声声称‘爷’,就欲提刀上前,却被那少女呵斥住了。“很简单的一个要求,此间事了,我要你带着我去丰州城里住上些时日。”
呃,这算什么要求,威胁我大半天的竟然不过是想去丰州而已,这也太那什么点了吧。党崇孝张着嘴半晌,楞是没吱出声来。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那丰州城里有什么好,能吸引得这少女要用这样的法子来裹挟。
“只是如此?”党崇孝稍有些结巴地比划着,“你就不想再要些其他什么物事么?”
少女听他这么一说,伸手掩唇清脆地笑了起来。少顷才道:“别把自己太当回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是在想,我是不是看上你了,才巴巴着拦下你死乞白赖地要随着你回转丰州是不。”
党崇孝的脸瞬地便红了,他心底的确这样以为来着。要不是这样,这少女干嘛非就要找这么一个由头呢!
摆摆手,少女樱笑着继续道:“我知道你有三位娇美的娘子,其实嘛,男人三妻四妾的并不稀奇,若是你还没与那米擒氏的姑娘成婚的话,我倒还真会考虑考虑。只是可惜啊,你已经是别人吃过的剩羹了,我可没有吃别人口水的习惯。”
少女这话可把党崇孝给寒碜过了,自从随元悦上了汴京后至今,他还没像今天这般吃过瘪的。而且,还是被一个至今都不知道来路的小娘子给欺负了。深吸气再定神,党崇孝努力地强迫自己镇定。
他知道,眼前这个比他更要牙尖嘴利的少女,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光凭她前面说的关于李继迁误会他是太子一事,党崇孝就可以断定此女一定来自上京。说不得,就是从哪个皇室府上出来的。毕竟,辽国的亲王或是属国的王室可要比大宋多得多,在哪遇上了一两个这样的皇亲贵势一点也不稀奇。在人家的地盘遇上了这样的人物,就好比在老虎窝里撞上了老虎仔一般。
冲动不得啊,万万不能犯浑啊!
党崇孝打定主意后,嘴角闪过一丝狡黠,很是礼貌地微一欠身道:“姑娘还真是好习惯,要发扬的要发扬的。若是有闲,何不随在下前往库府一叙呢!”
少女点点头,回首示意那几个护卫将刀收了,随着党崇孝一行去了库府。
不知道库世维是不是还在与耶律王六商量着什么,反正党崇孝回到库府时,根本就没见着库世维的影子。刚一进得大堂安坐,便有库府的下人向党崇孝来报,说是有位自称夏州故人的李公子求见。
来得这么快!党崇孝闻言看向那少女,却见她面上不急不愠只是口角噙笑不止。见此,党崇孝只得点头示意。不多时,便见得换了一身体面装束的李继迁哈哈地行了进来。
“夏州李继迁前来拜访,先前酒肆中多有得罪,加之人多嘈杂不便叙礼,因此只得是待您回转府上后才来拜见,还望您勿见怪!”
因为不知道眼前这少年究竟何人,李继迁自是不好张口便称太子爷,这万一要是弄错了咋办是不是。所以李继迁整句话里就只是称‘您’,这样一来的话,往哪都说得过去的。
可党崇孝这会却不知道该如何来答应李继迁了,人家可是将自个当做那位爷了,矢口否认吧,这游戏就玩不下去了。可点头认可的话呢,这府上侍候着的下人可都长着耳朵的,何况旁边还坐着位不知来历的少女。
正张嘴傻笑苦恼着,那少女说话了。
“是你那留后堂兄叫你来的吧,他倒是乖巧,汉人的这些个钻营功夫全让他给学会了。”细柔的声音从她口中缓缓吐出,一抬手一曲指,瞧在李继迁的眼里都是那样的雍容华贵。“可他却是不知道这南大王院,其实并不是那么好进的。莫说见南院大王了,就连那太保、司徒或是司空,都怕是一个也见不着的。”
“啊!”李继迁闻言顿时便楞住了,他先前一眼看着便觉得这少女来头不小,如今被她这么一说,心底便只打哆嗦。去上京拜见南院大王本是件秘事,夏州官员里知道这件事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既然如此,这素不相识的少女怎地会知晓如此机密的事情呢。
看看党崇孝,再又看看这少女,李继迁张着嘴还真就不知道该怎么说,又该向谁说。
李继迁那变幻的脸色,全被党崇孝毫无遗漏地瞧在了眼里。看来,这少女说的是真的,这李家两兄弟出现在东胜城,一定是要一路往北去到上京。至于去上京干嘛,党崇孝自然能够猜到。这李继迁可是个有大野心的人,他这个十二岁便被授予定难军管内都知蕃落使的李家子弟,一向自认夏州属地乃是他李家先辈拼搏来的家业。自立为王,这是他毕生的梦想。
可明面上夏州做主的却是堂兄李继捧,按说夏州也该是大宋的属地,所以要想占地为王,这两个问题便是最大的障碍。弑兄夺权的事,李继迁是做不来的,毕竟对于夏州来说,李继捧才是正统。那换言之,找门路投靠辽人,便成了最好的选择了。
想到这,党崇孝的眼角轻微抽搐了一下。少女提到了李继捧也有来东胜,难不成,这面上割地献宋,暗地里北上大辽,背后的主使其实是那李继捧么?不行,不管如何都不能让李继迁他们去得上京。
主意打定后,党崇孝笑着道:“南院大王难见是不假,可这并不是说你的事,非南大王院支应不可啊!”
李继迁又是一愣,眨着眼思索着小心地问道:“您的意思是说······”撇撇嘴,党崇孝并不答话,而是扭头看向那少女。李继迁顿时明了,向那少女一个深拜鞠到。“还请姑娘教我!”
这个该死的党小鬼,把难题推给我作甚。少女见状皱了皱眉,扭头狠地朝党崇孝瞪了一眼。
“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子而已,何以教你啊!”
“这······”
少女一口回绝,这令李继迁很是为难,可却又无奈,谁叫自个现在是求人呢。无法,李继迁只好又将求教的目光转向党崇孝。
“朝中有人好做事啊!”党崇孝张口便是胡说,稍将身子探前看向李继迁道,“李老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李继迁又头疼了,心里暗咒道,你好好一个辽人亲贵,没事非学汉人的这套玄乎作甚啊。有事,你直说不就成了么,干嘛非得语不详言不透的。
“唉算了,也不为难你了。”那少女见得李继迁的窘相,差点没笑出声来,“你先与我说说,此次准备了多少的礼钱。”
还没等党崇孝反应过来,李继迁便急急道:“不过是些前唐时留下来的些个赏赐物,留着也没啥用,所以族兄拾掇了些精致物出来。”
听李继迁这么一说,少女‘咕咕’直发笑。“我说这馊主意是谁给你们出的,拿这些个在我们辽人眼里瞧着一点也不值钱的物事去求巴结。”李继迁又楞了,脑子里硬是没转过弯来。这可都是前唐时的供奉赏赐啊,每一件都价值连城,怎地说不值钱呢。
少女见李继迁这副模样,又是一阵莺笑。“你以为辽人个个都像他这般好**么,转个弯好好想想吧,我们眼中的值钱什,除了金银再无它物。你那些个什么字画瓶瓷啥的,在宋境值大钱这不假,可在这里,它什么都不是。”
原来如此,党崇孝也听明白了。这辽人本就是才开化不久的蛮族,得幸才占了几处良地立了这劳什子的辽国,哪比得上咱汉人千百年来的底蕴。拿这些个古玩字画啥的去上京送人,还真就没几个识货的。
听少女这么一说,李继迁可就真的无措了。来时都把精力放到如何见着南院大王,见着了后又该如何说动他支持夏州自立,还真就没怎么去细想这一辙去了。
“那,那该如何是好,我夏州本就金银无多,值钱的就属带来的这些个把玩物事了。”李继迁急得是额上汗珠直冒,心慌慌地在大堂里转来转去。少顷,才又回过神来再次央求道,“还请两位贵人教我,日后李家定当百倍回报!”
见他这么一说,少女耸肩讪笑道:“若是李继捧在这,他听我这么一说定有主意。”说着,少女起了身来,围着李继迁转了一圈后手指党崇孝道,“看见没,这就有个救星在此。拿着你那些个不值钱的物事,求他与你换着银钱,此事不就节了么。又或者,直接让他替你们办了这事不好么。”
“啊!”
“啊!”
李继迁闻言是大喜过望,猛地一拍脑门便一个劲地埋怨自个。眼前一个活菩萨在这呢,怎地就把这位爷给忘了呢。
党崇孝闻言是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只是张张啥也没说什么。这正是刚想瞌睡便有人递了枕头过来啊,刚才还在琢磨着该怎地从李继迁手里捞一把呢,如今好事眨眼便来了。
“还请爷您助我,将来若有差遣,夏州李家定当万死不辞。”李继迁深深一鞠,持礼拜向党崇孝。
刚要开口,那少女又继续道:“我看这上京,你们兄弟俩也没什么好去的了。”不理会李继迁的诧异,少女坐回位上继续道。“不就是想求着个名分嘛,此事我现在就可以答应着帮你办好。委你个定难军节度使,外加赐你一个特进检校太师,都督夏州诸军事你该满意了吧。你要记着,我能给你的这些,那南院大王是无论如何也给不了的。”
李继迁这会彻底楞住了,眼皮上下直搭边,手脚怎么也不听使唤,整个人儿都不知道还有没有魂。且不说这少女什么来头,也不说她应承的这些是不是真的,光说这两个衔头,就让李继迁好一阵兴奋了。
他与族兄此次秘行,只不过就是想求个名分而已,无论是啥,只要得了辽人的支持就已经很是满意了。定难军节度使、特进检校太师,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你说李继迁能不兴奋嘛。
党崇孝同样楞了,他实在摸不透这少女的身份。什么人敢如此夸口,轻易便许了这样两个高品阶的官职出去。公主?笑话,再是得宠的公主,她也没胆子夸这样的海口。可这位要不是公主,那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物呢。
“您,您说的都是真的?!”李继迁很不确定地结巴道,毕竟这个许诺可不轻,要真事成了,那可就赚大发喽。
“知道我是谁么?”少女莞尔一笑,随即说到,“我叫萧好好。”
萧好好?!党崇孝皱着眉,努力地在记忆中思索着,可楞是想不起来辽国有哪位叫这名的人物。却是李继迁沉吟片刻后猛地一抬头,两片薄唇打着哆嗦结巴道:“您,您,您是魏王的女儿。当,当,当······”
“当今的皇后,便是我三姐。”说罢,萧好好抿唇一笑,伸手接过侍卫递过来的茶盅,尔后兰指斜点向党崇孝继续道,“我这样的身份,答应这点小事应是不难的吧。何况,这不是还有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