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的辽国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党崇孝一无所知。不过这位契丹名叫寅古的魏王萧思温,党崇孝可是不止一次地听赵德昌说起过。先说萧寅古的出身吧,他是契丹族国舅部人。何谓国舅部,就是与辽国皇族耶律氏世代通婚的两个氏族而演变来的,如今整个契丹各部除皇族外身世最为显赫的萧氏部族。
萧寅古自己就是辽太宗的女儿燕国公主的驸马,又是大辽宰相萧敌鲁的侄子。曾任北院枢密使兼北府宰相,加尚书令,后又因女儿被册封为皇后,因此进封为魏王。萧寅古可是三朝元老重臣,又因拥帝有功,因此甚得当今辽皇的宠爱。虽说他十几年前已经被贼人所害而身亡,不过萧氏并未因此而败落。要知道萧寅古的这个皇后女儿不仅手段强硬,他另两个女儿也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一位嫁给了宋王,一位嫁给了齐王。
萧好好这样一个显赫的出身,外加她身旁坐着的那位正儿八经的‘爷’,李继迁骇过之后便是心花怒放。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这样的两位贵人在此,只要巴结好了,可比一路遥上京城求门路拜见南院大王要实在得多。
于是李继迁赶忙跪伏在地行上大礼道:“小的实在是不识两位亲贵,还望恕罪。那些个带来的把玩物事,留着也着实无用,若是爷您不嫌弃的话,便请赏面收下。”
说罢,李继迁巴巴地瞧着面色安然的党崇孝,生恐这位富贵非常的爷,瞧不上自己带来的那些个古玩字画。可他哪里知道,党崇孝这副泰然处之的神态,不过是尽力压制而为。其实党崇孝的内心深处,早就欢喜得禁不住想要大喊上两声才显得痛快呢。
李家近百年的积累,怎么着说也是不容小觑的。党崇孝在心里马虎地盘算了一下,李家兄弟这次携带的物事,换成银钱的话,少说也有个几百万贯之数吧。如此一笔巨额,怎能不让党崇孝大喜。
不过这欣喜只能是压抑在心底自己独个煎熬,万万不可浮于面上被人瞧了端倪去的。
清咳两声,党崇孝正要开口假意推脱一下,却撇见利格在门外急急地使着手势,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还未等党崇孝反应过来,便见得库世维匆匆地迈进了院内,只几步之遥便可进得大堂来。
党崇孝一见便暗道声不好,这萧好好是真是假他还没来得及考证呢,不过自己是个冒牌货这绝对假不了的,只消库世维走漏那么一两句玄机,这李继迁便会识破眼前的真相。急看向萧好好,却见她只垂目盯着手里的茶盅不知道在看什么,根本就未注意到库世维的到来。
于是情急中党崇孝喝道:“未有召唤,库大人为何而来,莫非是有甚要事吗?”
才一回府,库世维便得知党崇孝带了一位少女以及十几个面生得紧的壮汉回来。又听说有个自称什么姓李的夏州故人来拜访党崇孝,库世维这心里便恼了火。
还真当这是你丰州城的府邸了啊,别以为给你好面色看,就得寸进尺为所欲为。库世维听下人这么一说,连房都未回,一身风尘的便又匆匆地往大堂处赶。他是想要好好地挫一下这个党小鬼的锐气,好教他知晓,如今可是身在东胜城。
可党崇孝那一声喝,却教库世维有些纳闷了。定住脚步愣愣地望向堂内,盯着党崇孝满是不解。这小子是吃饱了撑着还是患失心疯了,竟然摆出一副上官的架子来对自己大呼小叫的,真以为金子未得手之前,自己不敢教训他吗?
可还没来得及再行步,萧好好因为党崇孝的那一声大喝反应了过来,使了个眼色给身旁的侍卫。李继迁瞥眼望去,只见那侍卫很是明白地稍一躬身后便行出大堂来走到库世维的跟前,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往库世维眼前晃了晃,那库世维便面色大变地跪伏在堂外。
啧啧,这两位看来是没有得假的了。李继迁瞧这一幕心里面直嘀咕,库世维多少也算是个人物了,可在这样的亲贵面前,却跟个寻常奴才没甚两样,看来咱这次要行大运了。
“起来说话吧,你的孝敬心意我替他领了。”萧好好没去理会堂外跪着的库世维,轻言细语地对李继迁道,“得空了就将那些个把玩物事送库府里来,待我们回上京后,自会替你说些好话,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夏州候着消息便是。上京的水深得很,就凭你们自己找的那些个不抵事的门路压根就没甚用,白费了心思不说,不小心招惹上一些不好相与的人物,可就亏大发了。”
“是是是,您教训得对,小的这就回去告与族兄知道,稍后便将物事送来。”李继迁头也不敢抬,心里半是欢喜半是忧愁。喜的是这位萧亲贵开口,差不多就算是应承了。愁的是,这次带来的这些个古玩,是不是有些少了。人家的身份可比那什么南院大王要尊贵了不知几许,要是人家嫌少,可不是件好事。看来得赶紧与族兄说道说道,赶紧回转夏州后好再拾掇批物事送来。
“记住,你从来没见过我们,也不知晓我们来过东胜。”萧好好笑嫣嫣地对李继迁道,“上京的管束太严,咱难得偷跑着来这一趟。要是你大嘴漏了出去,那······”
李继迁听萧好好这么一说,赶忙地点着头道:“省得的省得的,小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瞧见,这就走这就走。”
说罢,李继迁还真就是头也未抬,只是起身低躬着身子,一路退出大堂。
库世维虽说听不着堂内几人在嘀咕着什么,不过先前那侍卫手持的信符,却是着实将他吓了一大跳。
究竟是一面什么样的信符能令库世维如此惊骇,怕是任谁问起库世维,他都不敢随意开口。那是一面金制的巴掌大符牌。一面有阳文‘朕’字,一面雕有精致的红凤,凤翅上还有一个明显的小字‘萧’。很明显,这是萧皇后的信符,代表着皇后亲临。当然,也不一定真的就是萧皇后到了库府。这一点库世维明白得很,这位人物绝不会私行至此的。
不过即算不是萧皇后亲临,能手持这块信符的,也一定是皇后身边的亲信。要知道这位萧皇后可不是位普通的后妃,当今皇上可是特意恩赐萧皇后可以称‘联’暨‘予’”,并下旨著为定式。也就是说,萧皇后说的话,就等同于皇上的圣谕。
你说,库世维见了这块信符,能不惊骇得跪伏在地么。
对于库世维,萧好好着实没甚兴趣,她可不是来东胜城游山玩水的。自小便常听姐姐们说起大宋的种种风情,于是便动了溜去宋境的心思。只不过因为她是幺女,又因老爹去世后便随着三姐一直居在金帐,所以管束太严实在难以脱身。这次好不容易趁着三姐随皇帝姐夫前往西京道游猎的机会跑了出来,她才不想被正在后边往这赶的三姐给逮回去呢。
所以萧好好以同样的借口将库世维打发掉了,外加一句“这个人我借用了,没事别来打搅。”
库世维哪敢多说啊,再是纳闷为何这位小姐儿要借走党崇孝,他也只能是独自狐疑却不敢显露于面。党崇孝也同样不敢多说,因为萧好好威胁他道,要是不依着她,就把党崇孝的真实身份放出去让李家兄弟知晓。
党崇孝不敢啊,李家兄弟那可是一大笔的财富呢,没必要跟银钱过不去是不是。不就是陪着一个长相还不赖的小娘子游东胜嘛,没甚大不了的。
只是党崇孝很是奇怪,他与萧好好素昧平生,她是如何知晓自己的呢?
“你随意拉住一位东胜城的兵士,赏上一些银钱然后问他宋境有甚好玩的去处,他一定先会警告你说,‘哪都可去,只是千记莫要去丰州便是。那里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党小鬼,专杀咱辽人。’,我就是这样知道你那名号的,我随行的侍卫中有个是度稽部的,差他去库世维府里打听一下便就知道你的行踪喽。”
对于这个解释,党崇孝是哭笑不得。不过是拒敌时杀了些辽兵而已,竟然会被别人谣传成这样,真是不可思议。其实党崇孝不知道的是,自宋辽交锋以来,宋歼辽兵最多时也不过千余人而已。平日里若是哪部禁军歼了几百辽兵,缴了几百批马,那都是了不得的功绩了,领军之将即算不升官,朝廷也会赏赐个勋位什么的以示嘉奖。
上回若不是因为党崇孝的武清军并未在兵部入册,官家给的赏赐可就不止是一个五品官了。对于党崇孝,官家的心里还真是喜欢得紧。要不然也不会想着法子将赵德昌送到丰州城去,一来是想让自己这个嫡次子能好好历练沾上些军功,二来也好让武清军能名正言顺。
因为有了萧好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皇后妹妹,接下来的十几天里,党崇孝过得是十分惬意。既不需要去看库世维的那张苦瓜老脸,也不需去理会耶律王六的没事骚扰,每日便是陪着这位萧氏小姐满东胜城的闲逛。
“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都快闷死了。”这日,是萧好好来东胜城的第十三天,也刚好是党崇孝来东胜城的第十三天。这些日子里,党崇孝陪着萧好好几乎逛遍了本就不怎么大的东胜城,因此腻味了的萧好好开始有些不满起来。“喂,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丰州啊,难不成就一直待在这不走了吗。”
党崇孝也想回去啊,家里还有三位牵肠挂肚的小娘子在等着他呢。可黄金没到,他怎敢走呢。萧好好身份尊贵是不假,可党崇孝要是敢仗着她而放库世维与耶律王六的鸽子,那两人就是拼了老命也会将党崇孝留在东胜城里的。
开玩笑,党崇孝可是值五万两黄金的啊。在库世维的眼里看来,党崇孝值的更是不止这个数。皇后的妹妹怎么了,再尊贵,她也有个限。没有封号没有名分,硬拼起来的话,皇后也不好怎么偏袒的是不是。
党崇孝自然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所以他一直耐心地等着丰州来人。即算党费造不出那么多金子来,勾钧他们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救自己出去。还有两天,离约定的日子还有两天,是死是活就看后天的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侍候好这位萧姐儿。有她在,库世维他们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
“再过得几日吧,城外南梁岭上的普全寺你不是还没去过的么,今儿咱去那看看如何。”
萧好好嘟着嘴,很是不满地答道:“不去,全是一群秃子在那窝着,有甚好看的。”
党崇孝闻言哑然失笑,正要开口劝慰,却见得咪洛兴奋地小跑而至道:“军主,辛历来了!”
哦,辛历这么快就来了么。党崇孝顿时欣喜万分,“在哪,快带我去。”
不理一旁纳闷不解的萧好好,党崇孝跟着咪洛便往厅外走去,连萧好好在身后大声呵斥也充耳不闻。
库府大堂,满满当当地摆放着十个半人高的大红木箱,辛历与勾钧两人率着十几个武清军士正站在堂内。而库世维,则是两眼瞪得老大地瞅着其中一个打开来的箱子发怔。
“军主安好!”
见党崇孝进了大堂来,辛历勾钧等人纷纷半跪行礼。党崇孝见状,突地便鼻子一酸,差点流出眼泪来。十几天了啊,来东胜城的这些个日子里,可是把党崇孝憋坏了。这一见着辛历他们,怎不叫党崇孝激动。
招呼众人起身后,党崇孝行近一看,也楞住了。那打开的箱子里还真是满满的一层金饼,黄灿灿的直耀人眼。党费果真未负我啊,党崇孝心花怒放地朝库世维道:“世叔,小侄还算守信吧。从今儿起,这些个金子就都是您的了。”
“哇,你从哪偷来的这么多金子啊!”库世维刚缓过神来,萧好好便跟着进了大堂,挤进人群中后见了箱子里的物事便是一阵惊呼。“这可都是宋人用的金饼呢,我说你怎么守在东胜城不肯回转呢,原来你这是劫了宋朝的内库啊!有胆识有魄力,真不愧是党小鬼。”
萧好好一脸的崇拜神色,将目光死死地守住党崇孝不肯挪位。众人闻言却是哭笑不得,党崇孝笑着又冲库世维道:“还请世叔验验,也好了结了此事。”
库世维连连点头,刚要伸手去拿,却又被萧好好抢了个先。
“我来!”伸手拿起块金饼,放进嘴中便是一咬。尔后,众人均看向萧好好手中的那块金饼,“有牙印,是真金的呢!”
库世维瞧得真切,那金饼上的确有着一排凹印,真真切切就是足金。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库世维堆着笑脸先向萧好好欠了个身,尔后拉着党崇孝行至一旁道:“这十几日真是委屈贤侄了,可莫要往心里去啊。眼下金子已经到了,你这就可以离去了,老夫会差人护送你们出境的。”说着,库世维又朝一旁瞧了瞧,压低了声音继续道,“那,余下的那些金子,贤侄可要记在心上啊。你知道的,老夫可不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得了好处是绝不会忘了贤侄的。”
党崇孝心情大好,向萧好好方向撇了眼神道:“世叔放心,小侄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心里自然有数。答应过您的事,小侄一定不会反悔。萧家姐儿此次将随小侄前往丰州,得空了我一定在她跟前唠叨您两句好,只要世叔莫忘了小侄的马便是。”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彩德瓦那老家伙有你这么好女婿,还真是行了大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