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地扬鞭策马,党崇孝率先驰出了东胜城,身后跟着勾钧与辛历以及数十位武清军士,还有库世维安排护送的一都辽兵。归心似箭呐,此次出来丰州算算竟有一月之余,党崇孝恨不得即刻就能奔至丰州城下。
五万两黄金已经如数交给了库世维,等耶律王六收到消息赶到库府时,党崇孝一众已经出了城。在耶律王六看来,什么党小鬼什么五品官,都没有那黄灿灿的金子这般喜人。走了便走了呗,金子送来了便好。
随党崇孝一同出城的,还有库世维一个叫斯乌拉的族弟。他之所以随行,所为的便是库世维答应了党崇孝的那批马。东胜州的南面,大多聚集的是奚族的度稽部,这些部落都肩负着为东胜州饲养战马的任务。虽说辽人兵制规定是兵士自备战马,可战马也是东胜州与大宋交易的一项重要物资。因此东胜城里的各个实权人物,都安排了自己的部族驯养战马的司职。
原定的三万匹良马,库世维只交付了头期的三千匹,那剩余的那两万余之数,要想一次性拢齐交付,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即使算上所有度稽部驯养的战马,也不过万余匹而已,库世维本就是打算向其他部族收购的。此次斯乌拉跟随出城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向邻近的几个其它部族商议购马一事。
而对于党崇孝来说,有多少马都行,反正那些金子是假的,就算马不齐数自己也不亏。赶紧回到丰州城,这才是大事。
不过这一路疾驰,可就苦了萧好好了。虽说她也是地道的辽人,可自小便在金帐中随着皇后姐姐长大,哪有习过什么马技,又哪里有过如此马不停蹄的经历。两个时辰不歇气的狂奔,萧好好被颠得连话也说不出,只能是翻着白眼死命地撑着。
“军主,再有四里便到准格撒了。”勾钧催马行进党崇孝身旁,大声地向他说道,“赵大人与须大人率兵在那迎接您呢!”
准格撒是辽人对流经丰州城的一条小河的称呼,丰州人则把这条小河称作丰水。党崇孝闻言,扬鞭大力地抽着马臀,催着胯下的战马向前疾驰而去。
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丰水已经举目可及,党崇孝似乎都已经能闻到那清冽的河水所散发出来的甘香了。
过了丰水,便就到了丰州的地界了,党崇孝骑在马背上乐颠颠地张嘴笑着,想着就要见到伊爱她们,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一阵马咴声,遂即党崇孝的眼前出现了千余骑的身影。
“军主回来了!”喊话的是高武,他兴奋地举起手冲党崇孝挥舞着,面上显出激动的神色来。
赵德昌也在第一时间瞧进了党崇孝一行,欣喜若狂的他不等须佑一发话,便策马向党崇孝奔去。
“全员,随我迎接军主回家!”须佑一也是迫不及待地扬鞭,追着赵德昌向前奔去。
此次前来的千余武清军士沸腾了,他们都是随党崇孝前往夏境的那批军士。在垦窝子的时候,党崇孝只身甘做人质,护住了两千余军士的性命,此举让这些本是热血男儿的军士们,个个敬佩不已。
大宋不乏人杰,也不缺英雄好汉,可这些人物都离武清军士们太过遥远,至多也就是大家口中的谈资而已。可还差几日才及冠的党崇孝,却是活生生地在他们眼前上演了一幕孤胆英雄的好戏,这如何不让大家心中敬仰。
一时间丰水河畔是欢声雀跃战马啸啸,人人面上都是惊喜交织的激动神色。
“德朴,难为你了!”赵德昌最先迎上党崇孝,勒住马来仔细地端详了好一阵,生怕党崇孝掉了块肉似地。“我······”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都已经安然回来了么。”党崇孝心里也是激动莫名,可面上却还是抑着一脸平静,咧着嘴道,“放心,库世维照顾得我很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爽快不过呢!”
“军主安好,属下就放心了。”须佑一毕竟老成,再有什么大悲大喜,都不会过于浮现表面。这一次,他依旧忍住了。“再二十余里,便能到丰州城,还委屈军主再辛苦一段路程。”
党崇孝点点头,正要应答,却见得随后而至的千余军士全部勒步下马,齐齐单膝跪地呼道:“军主大德,属下愿誓死追随!”
“军主大德,属下愿誓死追随!”
震天的呼声,几乎都能将天际飘浮的云彩给激散了。党崇孝很是欣喜地望着这些正在成为自己坚实班底的军士们,举手呼到:“武清在,河山在。”
众军士个个面色激动地附应着,“武清在,河山在。”
待到话音停落,党崇孝扭头看向赵德昌,示意他接着话。
赵德昌自然明白党崇孝的心意,感激地冲他点了点头后接道:“武清是利箭,是咱大宋朝必将依仗的股肱。我赵德昌今在此立誓,赵家绝不辜负任何一位为国效力的武清军士。”
“韩王千岁千岁千千岁!”须佑一是正牌禁军出身,自然也知道赵德昌这番话所代表的含义,因此翻身下马来单膝跪地行礼道,“某愿追随军主大人,誓死为千岁大人效命!”
这千余众武清军士大半是招募来的流民,在他们的眼里看来,这武清军便是党崇孝的武清军,他们身为武清军士,也自然就是党崇孝的兵马。朝廷不过是个名分而已,什么万岁什么千岁的,于他们并无甚么直接关系。须佑一先说追随党崇孝,再说为赵德昌效命,这在大家的眼里看来就很正常了。
因此须佑一话音刚落,众人又高呼‘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很会撩拨人心嘛,难怪武清军只凭这一群蛮民,就能击败久经战阵的悍兵。”赶上队伍的萧好好正巧瞧见这一幕,心有感慨地凑近党崇孝身旁小声道,“若你是辽人该多好啊!”
眼珠转转,党崇孝回味了一下萧好好的最后那句话,反过来说道:“那为什么不说自己是宋人该多好呢。”不再理会萧好好,党崇孝举鞭向众人道,“起身上马,咱回家去!”
旷野又是一阵欢呼忭跃,众人轰然应声后纷纷上马,追随着党崇孝向丰州城驰去。
如今的丰州城,已经与党崇孝出征时大不一样了。老远便见着城外到处是热火朝天的筑城景象,密密麻麻的人群井然有序地忙着自己手中的话计。仰首眺望,赫然可见李匠师那枯瘦的身形挨着纪忠站在一处高台上正嘀咕着什么。
再看丰州城,此时北门处的郭墙竟然已经建好,紧接着的西门,也已经筑好了一半。怎地速度如此之快?党崇孝很是诧异。虽说他不懂这些匠法,可也能想到,筑好一座副城,即算用工上万也需费时几月。毕竟,这郭墙所用都是丈余见方的巨石啊。巨石需得先从山体中凿下来,再以畜力运至此处,最后还得费时费力地将巨石垒砌起来。
这李匠师是如何使建筑速度加快的呢,党崇孝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该去问谁。
早有军士瞧见了党崇孝一行,几个呼吸间,便见的城中驶出十几骑来。定眼望去,领头的赫然是赵嘉祺与陈烁。
党崇孝笑着策马迎上,“赵老二,我不在丰州的这些日子,你没瞎折腾丰州吧!”
“有师娅姑娘在,你再借我百个胆,我也不敢啊!”赵嘉祺笑哈哈地说道,“别磨蹭了,赶紧进城去吧,你那几个小娘子都巴巴地在候着你呢。”
点点头,按捺住对筑城的好奇心,扔下身后一众人等,党崇孝大力扬鞭向近在咫尺的丰州城驰去。
“喂,别扔下我啊!”萧好好见党崇孝理都未理自己便策马而去,急得不住地呼着。在辽境她几乎是可以横行的,可在这里,除了党崇孝以外,她一个人也不认识。而且党崇孝也没来得及向勾钧等人介绍她的来历,这叫萧好好如何是好,因此不得不追着党崇孝往丰州城奔去。
党崇孝在前萧好好在后,还不时叫唤着,一路上那些个民工见了此景,大多有些不解。
“诶我说,那领头的少年,莫非便是那党小鬼么。”
“你作死啊!嫌活腻歪了不是,这名号也是你能叫唤的么。”一个民工急忙低声喝住同伴的发言,伸手拽过同伴行至一旁道,“你知道什么啊,这位爷可是当今圣上的宠臣,党太尉的三公子,岂是你我此等下人能咋呼的人物啊!”
这民工一说,旁人都兴致满满地围了上来,纷纷开口询问起来。
“得,你们想听,哥今儿就与你们唠叨唠叨。”那民工见大家都有兴致,便来了性子,抹了一把汗后接着道,“咱有位远亲在武清军做十将,这些都是他说与我知的。你们都听说过这丰州城里来过两位公主吧,知道为甚这等亲贵要来这偏远小地,实话告诉你们吧,那俩公主都瞧中了党爷,要死要活的非他不嫁啊!”
“不对吧,我听说其中一位可是有驸马的。”一个年岁稍大点的民工反驳道,“当初那公主来时,我就在城里,可是亲耳听见那党爷唤一位公子作驸马都尉的。”
“你知道个屁!”被人驳了话,那民工很是不满地唾了一口。“都拢近些,哥说些私密点的与你们知晓······”
这些民工的窃窃私语,党崇孝自然是不知道的。如果他要是知道外间对他的传闻牵扯到了元悦元兮身上,定会恼怒异常。毕竟,诋毁公主的清誉,这可是杀头的重罪呢。当初那批军士从垦窝子回到丰州城里的时候,关于党崇孝的种种传闻就开始于这些军士口中传出。当然,这些军士说的都是党崇孝的好。他们听惯了见惯了为富不仁为官不正的事,像党崇孝这样身份不俗的一军之主敢自身涉险保全众人,很让他们打心底里感动。
可传闻始终会变样,一传十十传百,某些人为了增添谈资的丰富性,加了许多捕风捉影的事情进去,所以最后便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但不管怎么说,党小鬼这个名号,如今已是传便河东路西部几州了。就连武清军,私下里也被人称作是小鬼军了。
富饶安定百业兴旺,既没有苛吏重税也不怕辽夏侵扰,这样一个安居乐业的好地方,引得不断有民户举家迁至丰州。如今的丰州,已经成了河东路四军三监一府十五州里,最引人注目的一座城池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此时的党崇孝所关心的。一进城,便直奔衙府而去。
“官人!”
“少爷!”
“大人!”
三个人三种称呼,党崇孝乐呵呵地张开双臂,死劲地搂着扑进怀中的麦朵与伊爱。唯独师娅,立于一旁一言不发,只是泪眼婆娑,晶莹的泪珠吧嗒吧嗒的不住地滴着。
“师娅,这还能挤上一挤!”眨巴着眼,党崇孝豁嘴向师娅道,“麦朵与伊爱是不会介意的!”
“大人一路风尘劳顿,奴家去吩咐下人烧些热水好让您沐浴。”说罢,不等党崇孝开口,师娅急急扭身而去。
望着师娅离去的背影,党崇孝心里暗叹,或许自己该给她个名分了。
“我说你怎地这般猴急呢,原来是惦记着家中的小娘子啊!”萧好好尾随着进了衙府大厅,一进来便打趣起党崇孝来。“人又没长翅膀,莫非你还怕她们飞了不成。”
“官人,怎地又往家里领人啊!”见了萧好好,原本满脸欢喜的麦朵瞬时变了脸,冲着萧好好恶狠狠地道,“您不是说了么,除了师娅姐以外,再也不往家里领了吗!”
说罢,麦朵猛地一口咬住党崇孝的肩膀,疼得党崇孝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听麦朵这么一说,萧好好蛮有兴趣地盯着麦朵看了看。“你就是麦朵吧,放心,你家官人我还不至于看上眼的。”
“凭什么这么说。”麦朵不高兴了,一把挣出党崇孝的怀里,踱至萧好好面前道,“我家官人哪不好了,你为甚瞧不上他。”
“笑话,我为甚就一定要瞧上你家官人!”
“你才笑话呢,伊爱姐师娅姐,还有元兮妹妹,都喜欢我家官人,你这小娘子为甚看不上眼。”麦朵气鼓鼓地双手叉腰,瞪圆了大眼盯着萧好好,“别人想喜欢我还不让呢!”
“我不稀罕!”
“我就要你稀罕!”
麦朵真生气了,在她看来,党崇孝是她见过的所有男人中最好的一个。本来麦朵的朋友便就不多,伊爱师娅自不用说,元兮与她最是亲近,私下里也知道元兮喜欢党崇孝。几个有限的朋友全都对党崇孝有心思,因此在麦朵的单纯思想中,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天下间的好女子应当都像她与伊爱她们那般,喜欢上党崇孝的。可今儿就偏偏遇上一位不讲道理的刁蛮女子,你说她能不生气么。
党崇孝乐得麦朵与萧好好去纠缠,于是丢下一句“帮爷弄明白喽,她为甚瞧不上爷!”后,便搂着伊爱开心地往小楼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