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照上了尼玛城塔楼尖顶的时候,山谷里还散发着破晓的潮气。一个年轻人在睡毯上刚刚醒来,用两只手揉着他睡意蒙眬的双眼,伸了一个懒腰。他伸出手搭在睡在身旁的另一个年轻人肩上,推着他说:“醒醒,爱德华!快醒醒,你这个懒小子!”
爱德华翻了个身,一骨碌爬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嗯——?”
米歇尔催促他说:“起来,孩子!你忘了你的主人今天要去参加决定生死的比武了吗?”
爱德华猛地一下站了起来,这时他完全清醒了,他把眼睛睁得圆圆地说:“你别胡说!我的主人决不会死!你知道什么?”他显出对他主人的武艺有坚定信念的表情,大声说:“他一剑就能把马路德从头顶劈到半腰。我敢说,这里的武士,谁也没有詹姆斯老爷那样的力气,你刚才说的话,说明你对他太缺乏忠心了,米歇尔!作为查理爵士的朋友,詹姆斯老爷可是一位极好的、仁慈的、大家的朋友。你说,难道不是这样吗?”
米歇尔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说:“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爱德华!别生气嘛!”过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其实,我也在詹姆斯先生这一边,可是……”他停了一下又说,“我真担心……”
爱德华看他吞吞吐吐,就追问道:“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詹姆斯先生使用盾牌和剑的技术并不纯熟,我怕他不一定能胜过马路德,即使他的力气很大很大,大到能抵得过十个人,但是,这对盾牌和剑的技巧,也未必有多大帮助。”
爱德华赌气地坚持说:“那咱们就走着瞧吧!”
这时从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说:“我看到詹姆斯先生有一个忠实的侍从。”他们转身一看,原来查理就站在他们的门口,“我们所有的朋友都希望詹姆斯先生今天的比武,能取得很好的成绩,不是吗?”
爱德华说:“我昨晚睡下以后,就祈祷我主耶稣保佑我主人的剑锋,能刺穿马路德的盔甲。”
“好极了,起来吧!马上去看看你主人的铠甲、马和马鞍等都准备好了没有,好让他准时进入竞技场。让他穿戴得像一个真正的尼玛武士一样。”查理作了这些指示以后,就走出去了。
这时正是二月的一个上午,大约到了十一点钟,太阳已经完全射进了尼玛城的高墙。在武士们光亮的铠甲上,和战士们锃亮的战斧的锋刃上,都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同时,齐集在广场的妇女们使人眼花缭乱的五颜六色的长袍上,也反射出美丽的霞彩。这时,几乎全城的人都聚集到高墙里面的大广场上来了。
在广场的一侧,靠近中心塔的地方,搭起了一排高台,正中坐着亲王哥伯瑞,两侧坐着他的亲族和臣下,还有一些武士和妇女们,一直排到相当远的尽头。在他们身后,围站着许多不担任岗位值勤的士兵、自由民,围观者的最后排,才是奴隶们。这里应该说明一点,在哥伯瑞亲王的统治下,奴隶们也有不少有利于他们的权利。
在竞技场的两侧,各有一顶帐篷。周围都插满了彩旗,它们的颜色是根据主人的意愿制作的。一侧彩旗多为绿色和金色的,是属于马路德的标帜,另一侧多为蓝色和银色的,则是詹姆斯的标帜。
在帐篷前各站着一排士兵,他们都穿着一新。士兵手中的战斧闪闪发光。他们的旁边,站着马夫,各牵着一匹不安静的、时时抬脚踏地的华丽装饰的战马。这时,竞技者双方的扈从们,都正忙于战前的各种准备工作。
一位号手正把号嘴放在唇上,等待着命令,以便随时吹出嘹亮的号声,宣布双方进入竞技场。
大约在几码远,还有第二匹战马,它正不耐烦地用额头撞着马夫的后背,而且不时摇晃着头,好像要甩掉马缰。这些人都是竞技者的副手,在适当的时候,将骑着这些马进入场地。
在插满了蓝色和银色旗帜的帐篷前,布莱克和查理正骑在马上,后者正对布莱克作着各种指点。从他们两人的神色看,查理反而更显得紧张不安。布莱克的锁子甲一直扣到喉下,而他的头盔,则用豹皮条紧紧地扣在颔下,这样,就对他的头部构成了牢靠的保护。在他罩衣的胸前,有一个大大的红十字,而从他的肩部斜垂下来的,是蓝、银两色的玫瑰花徽章。在帐篷的柱子上,挂着布莱克的剑和盾牌。
现在广场上的观众,已经全部就座,或站到他们适宜的位置上了。亲王哥伯瑞瞥了一下太阳,对他身旁的武士吩咐了一句什么,于是这位武士就去通知号手,吹响了清晰而嘹亮的号声,号声在大墙之内回荡。广场两头的帐篷内外,立刻活跃起来,好像广场是一只大兽,用它的什么部位触动了马路德的帐篷,然后又触动了一下詹姆斯的帐篷,使它们都跟着一齐动起来。
爱德华激动地跑进跑出,把他主人的剑,替他挂在腰带上,然后又把盾牌提起来,用左手拿着,随着他的主人走出了帐篷。
当布莱克准备翻身上马时,爱德华为他抓着马镫,等詹姆斯稳稳地坐在马鞍上以后,爱德华把马镫套在他主人的脚尖上,抬起脸望着他的主人说:“我为你祈祷,詹姆斯先生!我知道你会胜利的。”
布莱克看着眼前这孩子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他的嗓子也不禁哽咽了一下,说:“你是个好孩子,爱笛(爱德华的昵称)!我保证我不会让你丢脸!”
“詹姆斯先生!我相信你,即便是死,你也是一位值得称赞的武士,一位非常漂亮而高尚的武士。”爱德华一边说着,一边把盾牌交给了布莱克。
现在布莱克已经上了马,他打出了一个手势,表示他已经准备完毕了。一声嘹亮的号声首先从马路德的帐篷里吹了出来,这位高贵的骑士骑马在前,后面跟了一个武士。
布莱克的号手也吹响了号,宣布他的主人也进场了。这位美国人骑马在前,查理紧跟在后,他们正沿着广场的前沿纵马跑来。于是从看台的人群中,传来一片嘁嘁喳喳称赞双方对手的声音。比武的两个对手,都纵马来到哥伯瑞亲王的看台前。
双方骑士都勒住了自己的马,面向亲王。而且他们都举起了剑柄,放在各自的嘴上,吻了一下,表示对亲王致敬。哥伯瑞亲王提醒他们,在战斗中要表现得高尚一些,要像个真正武士的样子,还提醒他们,要遵守比武战斗的各项规则。此时布莱克的眼睛向亲王旁边扫了一下,他看到了闺娜塔公主的脸。
这位年轻的公主正坐得端端正正,她眼睛好像并没有看着前面的武士,而且看得出来她脸色很苍白。布莱克甚至想到,她是不是病了。
她真的很美丽,尽管她根本没看布莱克一眼,布莱克心里却觉得很满足了,毕竟她也没看马路德。
号角声再一次响起来,四位骑士转身让马缓步走向竞技场各自的一边。此时双方主角,都在马上静静地等待着比武开始的最后命令。这时,布莱克突然把拿着盾牌的手,从盾牌的皮带里缩了回来,然后把盾牌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爱德华大吃一惊地看着他说:“怎么了?我的骑士老爷?你是不是病了?还是昏了头?你怎么扔了你的盾牌?”然后他抓起了地上的盾牌,举起来要交给布莱克,尽管他看得很清楚,这盾牌不是失手掉下来的,而是布莱克有意把它扔在地上的。
对于被吓坏了的爱德华来说,他主人的这个行动,几乎等于说他准备下马认输,拒绝和马路德交手,以自动弃权承认对手的胜利使自己从此成为尼玛城人的谈资和笑料,今后也洗刷不掉所有人的歧视。尽管以爱德华对他主人的忠诚,一分钟也不愿意承认这种可能,然而主人的这个动作,除此以外,还能说明什么呢?
爱德华只好跑到查理面前,似乎想向他求助。此时查理还没有看见布莱克这个动作。这孩子以一种嘶哑的声音喊道:“查理!查理老爷!您快管一管,詹姆斯先生可要大祸临头了!”
查理喊道:“嗨!什么?你这个孩子是什么意思?”
爱德华回答说:“你没看见吗?他把盾牌扔到一边去了,他肯定会受到重伤,他没了盾牌,怎么保护自己呀?”
查理听明白了孩子的话,马上打马冲到布莱克身边,说:“你疯了吗?先生!你不能现在拒绝交手,除非你想让你的朋友也因你脸上无光!”
布莱克问道:“你这是从哪里说起?谁说我要退出比武?”
长官查理大声问道:“那么你的盾牌呢?”
亲王哥伯瑞座前的号手,恰好在这时受命,果断地吹起了开赛的号声,时间已经不容耽搁。
布莱克大声回答查理说:“那个该死的东西,太碍我的事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催马去迎战勇猛的马路德。查理不得不跟在他后面,正像马路德的副手也跟在马路德后面一样。
马路德早已看清了这一切,他嘴角上正挂着一丝自信的微笑,他时不时地用眼扫一下看台上的武士和女士。可是布莱克哪里也不看,一直催马向前,他的眼睛只紧紧地盯着他的对手。
双方的坐骑都开始奔跑起来,就在他们两匹马接近时,马路德猛踢了一下他的马。布莱克清楚地看出,对方想在第一个回合里就要让他措手不及,让他从一开始就慌了手脚。
马路德一面纵马,一面举起了右手的宝剑。而这时的布莱克却采取了一种持剑的守势,这种姿势是尼玛城的武士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因为他们从来都是用盾牌来进行防御的。
马上的两个武士,彼此都冲向对方的左侧,当他们眼看着就要遇到一起时,马路德踩着马镫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挥舞着他的剑准备劈下去,只要锋刃一转,就会在布莱克的头上造成致命的一击。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有几个在广场上围观的人,突然发现了布莱克没有带着他的盾牌。于是他们喊起来说:“他的盾牌!詹姆斯先生没有盾牌!”“不行!他丢掉了他的盾牌!”这时,几乎四面八方都有人惊讶地喊起来。就在离布莱克不远处,也就是哥伯瑞亲王的看台前,突然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喊叫声:“盾牌!他的盾牌!”不过此时布莱克已经没有时间去看一看,这喊叫声是否发自闺娜塔公主了。
正当他们相遇时,布莱克突然纵马向马路德的马头冲去,两匹战马的肩膀猛撞了一下,这一撞,布莱克因身在马背上,用尽了全身力气,马路德这时却正站在马镫上,正处在极易失去平衡的状态,同时他左手正高举着盾牌,以防御对方袭击,所以,他已无法操纵自己的坐骑,应付这突然而来的撞击了。
马路德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而且令他吃惊的是,他的一击,不仅是偏了方向,而且也失去了力量,竟完全错过了他原打算攻击的目标。
布莱克因为左手没有盾牌妨碍,立刻抓住缰绳,拨转马头向对方的左后侧冲去。他的剑尖挑开了马路德背后的锁子甲,在马路德还没来得及纵马逃开时,他的左肩已被刺了一下。
看台上的观众,对这样干净利索的一剑,发出了一片叫好声。而这时马路德的助手,却催马跑向了亲王的看台,提出了抗议。
他大声说:“詹姆斯先生不带盾牌,这是不公平的比武!”
哥伯瑞亲王说:“这似乎对你们更有利。”
马路德的助手杰瑞得却找借口说:“我们可不愿意占他这个便宜。”
哥伯瑞转向此时已经追到杰瑞得旁边的查理问道:“你怎么看这个问题?是不是詹姆斯遇到了什么意外,在进场之前,没能拿到盾牌?”
查理回答说:“不!是他自己把盾牌丢到一边的。而且他自己坚持说‘这该死的东西太碍我的事了。’不过,如果杰瑞得长官觉得这样有失公平的话,那么我们愿意看到马路德爵士也扔掉盾牌。”
哥伯瑞亲王笑了笑说:“那么,这个办法倒也很公平。”
两个竞技手没有再与他们的副手商量或争论,马上又发起了另一次冲击。血从马路德的肩上流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衬衣和战马的甲胄。
现在看台上一片喧哗。有人呼喊着一个有盾牌,一个没有盾牌的问题,而另一些人则为詹姆斯先生干脆利落的剑术动作而欢呼,也有人在看台上忙着下赌注。此时还有不少人为马路德会战胜而投赌,为他下赌注的人现在还在领先,但从总数看来,给詹姆斯投赌的人,也不比他少多少。当人们手中的钱用完了之后,押宝石、押武器、押战马的人,也大有人在。有一位马路德的拥护者,在第一个回合中,就输掉了三匹战马。不过,截至目前,还有人为马路德下一赔十的赌注。
在第二个回合里,马路德嘴唇上的微笑已经没有了,他也不再去扫视看台上的人。他的眼睛几乎愤怒得冒出火来,再一次冲向布莱克,他认为上一次布莱克的得手只是偶然侥幸地沾了丢掉盾牌的光。
布莱克由于没有盾牌的拖累,可以灵活地操纵他那匹虽不膘满肉肥但很强壮的战马。自从他到尼玛来,就一直骑着它在场地上训练,如今,他与马之间已经非常默契了。
这一回合交手,马路德还是不那么顺利,他又一次看到自己的剑在一闪之间,被挡到一边,而他的对手却毫无伤损。尤其让他大吃一惊的是,詹姆斯先生的剑尖,竟然从他盾牌的侧面,又挑开了他的锁子甲。尽管这一次刺得并不太重,可是,他毕竟又被刺伤了,而且感到很疼,还流了血。
这时,马路德已经怒不可遏。他又向布莱克发起了进攻,这次布莱克仍旧灵活地催动他的战马,迅速地绕到了马路德的背后,不等马路德勒马转身,布莱克从背后给了他一剑,这一剑直劈到马路德的头盔上。
这一剑显然并不想置马路德于死地,它只是给了马路德头部一震。马路德被震得两眼直冒金星,他气愤极了,猛地拨转马头,全力催马向布莱克冲去。他们的两匹马,几乎就在哥伯瑞亲王的看台前相遇。这时,双方的剑劈来挡去,看得人眼花缭乱。忽然,使观众大吃一惊的事发生了,素来以技能高强而自豪的马路德,这位高贵武士的宝剑,被布莱克用力一挡,竟脱手飞开去了,而且猛地插到了地上。此时此刻,马路德把自己的生命完全交给了对手的仁慈。
马路德不由得从马镫上站了起来,束手无策地等待着。他清楚地知道,布莱克也完全明白,按照比赛的规定,对战的双方,一方处于被打落武器的情况下,只有请求对方的怜悯了,而且,布莱克理应拥有胜利者的骄傲。
这时的马路德并没有作出求饶的表示,他骄傲地坐在他的战马上,等待布莱克冲过来把他杀掉。看台上此时一片寂静,甚至连战马的牙齿磨马嚼环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只见布莱克转身对身后的杰瑞得说道:“叫一位扈从来,武士先生!把马路德爵士的剑捡起来,交给他。”这时看台上传出一片惊讶的称赞声。但是布莱克只是把背向着看台,对于那里发出的喧嚣,他看都不看一眼。却骑马缓步走到查理身边,容出时间来,好让他的对手重新武装起来。
他轻松地、半开玩笑地问查理:“我的老师!你看,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我想弄一打盾牌来,恐怕都够了吧?”
查理不由得大笑起来说:“你不过太幸运罢了,我想,假如有一个剑术更好的武士,也许早把你这个不拿盾牌的家伙干掉了。”
布莱克说:“我想马路德会这么干的,如果我也带着这么个大圆家伙的话。”布莱克肯定了查理的意思,虽然查理不一定能懂。因为他常常绞尽脑汁也搞不懂布莱克的美语是什么意思。
现在,马路德重新拿起了武器,纵马停到布莱克面前,并且向他鞠了一躬说:“我向高贵和大度的武士致敬!”这时他的语气里稍微带了一点儿亲切。
布莱克回礼说:“你准备好了吗?先生?”
马路德点了点头。
布莱克猛地说道:“那么接剑!”
有一小会儿工夫,两个对手都作好了攻击的准备。布莱克虚晃一剑,而马路德却举起盾牌来,挡在他的面前,迎着布莱克劈过来的一剑。但这一剑却没有落下来,当马路德放下盾牌想看个究竟时,这一剑却落下来了,又是重重地砍在马路德的头盔上。
马路德被这毫无防备的猛力一震,他的胳膊突然僵直地落下来,接着就从马鞍上颓然倒下,滚落到了地上。布莱克尽管穿着很重的铠甲,还是很敏捷地跳下马来,走到他的对手跟前,此时的马路德正好躺在哥伯瑞亲王看台前的地上,布莱克一只脚踏在马路德的前胸上,把剑尖直逼到他的咽喉部位。
围观的人都伸长了脖子,或俯身向前,想看看这致命的一击究竟是怎么下去的。但是布莱克并没有把他的剑尖直刺下去,他抬起头来看着哥伯瑞亲王说:“马路德爵士是一位勇敢的武士,我和他没有什么不可解的争吵,我愿意听凭你的吩咐,饶他一命,这样做,也为了那些爱他的人。”说着,他直视了闺娜塔公主一眼。然后,他转身沿着看台,大步走向自己的帐篷。这时,查理也骑在马上,缓步地跟在他的后面。那些武士、女士、士兵、自由民和奴隶,也都从他们的座位上站起来,挤向前面,欢呼赞扬这位英雄的胜利。他的大度,出乎了所有人的意外,正因为这个原因,欢呼声更为响亮。
爱德华高兴地跑到了布莱克身边,他和米歇尔一样高兴。爱德华跪下一条腿,拥抱着布莱克的腿,又吻着他的手,高兴得掉下泪来,他的激动和高兴是那样真诚。他大声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说过吗?我们的武士老爷,一定会打败马路德!”
布莱克帐篷前的士兵、号手和马夫,都高兴得合不拢嘴,尽管在几分钟之前,他们还觉得他们被分派到明显要失败的一方,而感到不愉快。但现在形势大大地改变了,他们都大为布莱克骄傲,甚至把他看作是尼玛最伟大的英雄,自己似乎也有了在同伴中间大吹特吹的本钱,布莱克的这种英雄壮举,成了他们站在松木桌前畅饮啤酒时的谈资。
爱德华帮着布莱克卸掉他的铠甲,米歇尔帮助布莱克排开众人,挤开那些喋喋不休地发问的年轻人。布莱克身边的人群,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了,他们的喜悦几乎都加倍了,因为比武的结果,太出乎他们意料了。
接下来,布莱克直接回到了他的住处,查理也同他一道回来。当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查理亲切地把一只手放在布莱克的肩上说:“你做了一件高尚而且有骑士风范的事,我的朋友!但我却认为,这件事你做得不一定聪明。”
布莱克奇怪地问道:“为什么?那么,你认为当他无法抵抗的时候,我不应该放他一马,是吗?”
查理摇摇头说:“如果他处在你的地位上,他决不会放过你,这就是他的做法。”
布莱克不假思索地解释说:“那么我告诉你,我绝不能像他那样杀死一个没有抵抗能力的人。在我们那里,从小就被教导这样做是不道德的。”
查理说:“也许你误以为你们之间的矛盾,并不像表面看来那么深,所以你才这样宽宏大量。可是你要知道,马路德可和你不一样,他是个气量狭小,又爱嫉妒的人。他会记恨你的,这种嫉妒心绝不会因为你今天留他一命而减少,他更不会对你感恩戴德。你如果想摆脱一个像他那样有权势而又危险的敌人,就是应该最后给他一剑,因为这是你的权利。而现在你弄伤了他,又让他当众出了丑,等于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很危险的敌人,他的仇恨和嫉妒心会加倍地增加,谁叫你胜过了他!你让他活着,成了一个失败的笑柄。詹姆斯!马路德以后是不会放过你的,我太了解他这个人了。”
武士和女士,这会儿都回到了哥伯瑞的城堡,在一个大厅里巨大的餐桌前就餐。这个大餐桌至少可以容纳三百多人同时就餐,大厅里却没有足够的侍者以满足就餐者的需要。烤猪被一只大木盘装着整个抬了来,同时还有整条的羊腿,野味的排骨,以及大碗的美味蔬菜,当然也有红酒和啤酒等等,在桌子的一端,还摆着各色的布丁。
这时在餐桌旁,到处能听见欢声笑语,当詹姆斯先生在餐桌的下首一端远远地就坐时,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派热烈的,令人神魂颠倒的气氛。今天,他仍坐在他的老位置上,这个老位置表示他只是尼玛城武士群中的一个新手。
马路德和布莱克的比武,在这里当然成了热门话题,许多赞美的话,都送到了布莱克的耳边。也有些人向他提出了许多问题,例如他是在什么地方,又是怎样学到这样奇妙的剑术的?尽管比武的全过程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他们还是很难相信一个不带盾牌的人,怎么能战胜一个手执盾牌的武士,因为他们从来都认为盾牌是一种不可或缺的,保护自己的基本工具。
哥伯瑞亲王和他的家族,以及尼玛城高贵的士族们坐在一起,他们的桌子略高于其他的桌子。从这张桌子中间伸出一条长桌,一直通向远处的一端。整个桌面呈一个“T”字形,这样一来,哥伯瑞亲王就可以向桌前的任何一个人发问或交谈了,尽管有的人坐得稍远一点,他只要略微提高一点声音就成了。不过餐桌边如果谈话的人多了,整个大厅就会形成一种乱糟糟的喧嚣声。
因为布莱克坐在远离亲王一端的餐桌前,亲王如果有什么话要跟布莱克说,他就必须提高嗓门不可。当大家发现亲王要向远处的什么人说话时,其他的人就停止说话,或降低他们的声音,以表示尊重。除非他们都喝得烂醉如泥了,才顾不得这一礼节。
参加宴会的人坐好以后,哥伯瑞亲王就站起来,并举起他的酒杯,于是大厅里立刻一片寂静,有的武士们和女士们都站起来,并面向亲王。
哥伯瑞亲王高声说道:“我们的君王万岁!英国的查理万岁!”
于是大厅里所有的人都跟着哥伯瑞亲王齐声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共同赞颂先祖狮心王查理一世,尽管此时离他逝世已经有728年之久了。然后,大家都为亲王哥伯瑞和王后比瑞尼塔干杯,最后又为公主闺娜塔祝酒。每一次祝酒,随着亲王的声音,以及为整个王族的祝贺,在亲王的周围都响起隆隆的回响。
最后,亲王又一次站了起来,大声说:“祝贺!祝贺今天在竞技场上表现出高尚勇敢骑士精神的詹姆斯先生!圣殿骑士,而且今天已经成为尼玛武士了。”
甚至连查理一世也未必受到过今天对詹姆斯这样的祝酒后的热情喝彩。在这座长长的大厅中,布莱克的眼光,一直向闺娜塔公主那个方向望去,他看到她也在为他祝贺而举杯,詹姆斯也注意到,公主的眼光也在向他这面看。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毕竟太远了,插在大厅墙上的火炬和油灯也不是十分明亮,所以布莱克也无法断定闺娜塔的目光中,含着的究竟是友好还是厌恶。
当喧闹声逐渐平息下来,武士们都回到席位上以后,突然,布莱克站了起来。
他用大得使整个大厅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哥伯瑞亲王!武士阁下们!尼玛的女士们!我提议我们为马路德爵士的英勇精神再干一杯!”
哥伯瑞亲王听了这话,因为他站的地方距布莱克相当远,所以他几乎在大厅里高声喊着说:“你真是一位奇怪的武士先生,你的言词也有些奇怪,而更奇怪的是你的行为方式,詹姆斯先生!尽管你在祝酒时说‘干杯’,你把你的朋友称作‘伙计’或‘小伙子’,但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互相了解。我对你的国土愿意了解得更多一些,也更想知道你们那里高贵的武士们是怎样生活的。”
“请告诉我们,你们那里的武士都是像你这样有骑士风度,都宽宏大量地对待被打倒的敌手的吗?”
布莱克大声解释说:“如果有人不这样做,那么他会被人嘘。”
哥伯瑞不解地询问道:“被嘘?那么,我想,这是一种惩罚啦?”
“你说得对,亲王陛下!”
亲王大声地打断了他:“我当然说得对,詹姆斯先生!”
“亲王阁下!你一下就猜中了我的意思,你把被嘘看作是一种惩罚,是一点也不错的。你一开始就猜对了,嘘声,可以说是对拳台武士唯一的惩罚方式了。”
“拳台武士?这又是什么意思?关于你说的这个武士的种类,我却是不知道的,他们都是勇猛的武士吧?”
“他们有些是勇猛的。例如武士邓普西(美国二十世纪初重量级拳击手),是一位钻石武士,他即使失败了,也不会乱了方寸,这一点,比胜利时更难做到。”
哥伯瑞问道:“除了你刚才说的拳台武士,还有别的武士吗?”
“有的,我们那里的武士多得像虱子一样。”
哥伯瑞问道:“什么?”
布莱克又重复解释了一遍:“如今,我们那里全都是武士。”
“都是武士吗?难道就没有奴隶和侍从?这真让人难以相信!”
“不!在海军里有一些侍从,但是我们其余的人几乎全部都是武士。你看,自从查理的时代以来,世事已有了很大改变,人民改变了许多老事物。他们对古板的武士精神,有时也免不了会加以嘲笑,可是随着时代的进步,他们又有了新的武士。现在我们有了,举例来说,皮西厄斯骑士团、哥伦布骑士团、劳动骑士团(前两者是美国有名的教会互助团体,后者是著名的劳工组织,它们的名称直译都是骑士团。)等等,还有许多我说不上名字来的种类。”
哥伯瑞大声说:“我想,那一定是一个高贵的世界,不过我想,在这么多不同的武士和骑士之间,他们免不了会有些矛盾和对抗,难道不是这样吗?”
布莱克表示同意说:“是的,他们之间是会时时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