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证明我错了。
月黑风高的小树林,远处依稀可见幽深的鬼火,间或几声野兽的嚎叫。我不得不尾随他、以他为中心,围着他转。虽然他刚刚还想杀我,但毕竟他是个人!
又传来野兽的嚎叫,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后面,我寒毛直竖,三部并作两步冲到了他前面。可还没走多远,前面的草丛里又发出怪异的声响,我立刻停下脚步,警惕的盯着发出异响的地方。
“害怕?”他从后面走上来,与我平齐的时候问了一句。
“嗯。好像是。。狼。”说话间,他已经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我顾不上草丛里的东西,紧紧跟上,走在他身旁。
“大部分野兽,只要你不惹它们,它们是不会主动攻击我们的。”他看着前方暗黑的夜,“虎毒尤可近,人毒不堪亲。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野兽,而是人心。”
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
但我还是听到了,于是点点头,“嗯。你刚刚就想要杀我。”
他停了下来,表情阴沉不定,漫天的星光也照不亮他晦暗的表情。
我心中一紧,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表明立场,“可我还是愿意亲近你。”想了想,好像不够严谨,我又补了一句“此刻。”
他叹了口气,又继续前行,我连忙跟上。
我也放下心来,暗骂自己,叶落啊叶落,翻旧账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啊?
他大概不想再和我讨论虎毒还是人心毒的问题,转移话题道,
“你想知道寒丝网的由来吗?”
“你是指兔罝网吧,想啊!”我搓着手,哈着气回答。
不得不说,他成功了,我确实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那感觉就像自己每日吃饭的的瓷碗,很可能是历史悠久的古董一般。
“兔罝,是《国风?周南》里的“肃肃兔罝,椓之丁丁”?”
“是啊。”
然后我将整首《兔罝》念了出来。
正好此时刮过一阵大风,我的声音一出来便被吹的七零八散。
不得不说,虽然很冷,但风中吟诗倒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嗯,不错”我念完诗,他说,“从你的使用习惯来看,这个名字倒是生动形象。”,然后他给我讲起了寒丝网的“前世今生”。
原来寒丝网是天山血蚕吐丝而成。血蚕嗜血,极其难养。这血蚕本身就珍贵,那么需要众多血蚕吐丝而成的寒丝网,更是异常珍贵。当今世上,恐怕只有一件寒丝网,就是刚刚被我简单粗暴掩埋的那件。至于寒丝网的灵性,那是以人血饲养的血蚕,吐出的丝便具有灵性,就像有生命一样,能敏锐识别猎物。
在这以前,我从没想过兔苴网的价值。如果萧肃所说属实,那么这兔苴网极有可能价值连城。可就算再值钱,终究是一件人血制品。此刻我的感觉,就像发现自己每日吃饭用的瓷碗,曾经盛满人血一样,不由得一阵恶心,连空气都更加寒冷了几分。
“还好把它埋了。”我庆幸。
他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还以为你知道了寒丝网的来历后会后悔呢,没想到更加嫌弃了。
“如果我早知道它是人血养成的,肯定早就埋掉了,也就不会发生今天这些倒霉事。”
他忽然又停下脚步。
怎么又不走了!我纳闷。
他眉心微锁,目视前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高耸的城墙插着无数火把,跳动的火苗像是在欢迎我们归来。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回城门口了!
不知道乔楠怎么样,我得赶紧回去,想到这,不由得加快脚步进了城。
不知为何,已是凌晨,城门竟没有关闭。我跟着萧肃,顺利入了城。而就在我们入城后,厚重的城门“嘭”的一声关的严严实实。
就像专门在等我们回来一样!
城里静悄悄,路边的小店早就熄灯关门了。傍晚来过的那家简陋的小食肆,在夜晚的寒风中显得破败不堪。
既是在这里开始,那就在这里结束吧。
我转过身,“萧公子,多谢今日关照,咱们就此别过吧!”
我心中焦急,拱手道别后,转身欲走。
忽然手腕被拉住,我不解,回头看他。
他个子很高,此时逆光而站,影子覆盖在我身上,看不出情绪。
“这个送你。”他说,“无论遇到什么事,只要拿着它到城西白家,即使我不在,也会有人帮你。”
我看着他手中的精致的玉簪,摇了摇头。
“谢谢你,不用了。”
他的目光略过我脖颈上的伤,“我当时以为你布下寒丝网的目的是我,所以。。这个是补偿。”
我笑笑,“今天发生的一切都非我本意,遇见你纯属意外。”
他的手掌心温暖干燥,依然握着我的手腕不放。
看来必须要说清楚了。
我认真的看着他,“我真的、真的,从没想过要害你。我偷了你的令牌,今天也还你了;你因我而身陷兔罝网,我也挨了一刀。所以从现在起,我们两不相欠。”
我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银子。
“银子是你的。”他说。
我摇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因为我的一时贪念,才受到今日诸多惩罚。”我将银子放到他拿着玉簪的手里,“这些本就不该属于我,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
今日一切皆为阴差阳错,本就没有谁欠谁。唯一不该,是我一时贪念。如果我当时便能将所偷之物归还,就不会有后来这许多事。若是此刻,我再贪图他的玉簪,那今日之苦便是白受了。
他眸光幽深,静静的看着我。许久,终于放开了我的手。
我再次抱拳,“萧公子保重。”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两道长长的身影渐行渐远。
彼此都是漫漫人生之路上的过客,又何必纠缠不休。
青山绿水,后会无期。
从此萧郎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