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急如焚,没发现这客栈的异常,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推开客栈大门。突然,一个黑洞洞的麻袋当头罩下。
我被关在一间漆黑的地下室,任我如何嘶喊,都无人回应。空气中充斥着发霉的臭味,我摸索着,只摸到冰冷的石壁,坚硬的铁栏杆和一把令人绝望的大锁头。阴森的寒气从墙缝里、从头顶上侵入我滚烫的额头,侵入我发抖的身躯。我用脚踢着地面,有稻草的声音,但我不敢坐下,也不敢再用手去摸,因为我听到了清楚的老鼠“吱吱”声。
眼睛失灵的时候,其它一切感官都出奇的敏锐。我能听得到及其细微的枯草移动的声音,我能感觉到老鼠踩过脚面的重量,所有这一切都让我胆战心惊,极度敏感的神经崩在弦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断裂。
更让我恐惧的,是对恶运的揣测。我对为何被抓毫无头绪,我回忆这一天发生的点点滴滴,我第一天到这里,没有仇家,因此最有可能是朱太守公子,可是他们抓我做什么呢?苦力、卖入青楼、替罪羊?我将所有不好的可能都想了一边,又都觉得不可能一一排除掉。到最后,我还是不清楚为何被抓。不可能的已经发生了,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
我一直提心吊胆的缩在角落里站着,发烫的身体捂不暖冰冷的石壁,直到有人进来。
等我适应了烛火的光亮,看清了来人是四个穿着客栈伙计衣服的壮汉。从声音来看,正是昨晚暗算我的人。
“吃饭了,吃完了好上路。”
上路?我惊呆了,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我怒嚎,“为什么要杀我?!”
哈哈哈,四个人齐声大笑。
“不是要杀你,是吃完了,送你去人牙子那里。”
这一刻,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如此便宜。
竟然是家黑店!
为首那人一张贼眉鼠眼的脸,“乖乖听话呢,兴许能给你找个好人家,否则,哼,生死可由不得你。”
我扫了一眼那饭菜,硬邦邦的半个馒头和几根烂菜叶,没说话,心中盘算着如何逃跑。
“通常这个时候呢,你们都会想着如何逃跑。我告诉你,你休想逃跑。跑了,我也能给你抓回来。”
“你们这是犯法!”我厉声说道。
“哼!法?那是有钱人的玩意儿!在我这,有钱就是法!”那贼人趾高气扬的说。
忽然,他换了个和缓的语气,奸笑着说,“你要是有钱,你也是法。只要你现在能给我二两银子”他用手比了一个“二”的手势,“我就立刻放了你,怎么样?”
且不说我没钱,就算有钱我也不信他能放了我。
“钱我没带在身上,你先放了我,我去取钱给你。”我冷冷的说。
他显然不信,忽的态度一转,恶狠狠的说,“哼,少跟我来这套。你们这帮穷鬼就该到穷鬼该去的地方。”
说完,他吩咐旁边的人说,“把吃食拿走,饿一顿死不了的。”
然后我被强行暗了手印,签了卖身契,又被押上马车,送去了人牙子处。这一路,他们将我看的死死的,果然没机会逃跑。我见此情形,干脆放弃逃跑,不是杀我就好。我昏昏沉沉的,昨晚一宿没睡,现在精神这么一松懈,马上就睡死了过去。
后来几次在吵嚷声中醒来,几次又接着昏睡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是被一个叫烟锁的小丫头叫醒的。见我烧的厉害,弄了点水给我。我感激她的帮助,道过谢后,便同她聊了两句。
这烟锁是因家里贫困,自愿被卖。她趁人不注意,悄悄和我说,原来当地人都知道那家黑店是专做人口买卖勾当的,骗的就是外地人。因为背后有关系,所以官府也不管。
我苦笑,为了区区几两银子,将我卖到了人牙子。要是师父知道他堂堂西陵道人的高徒只买了二两银子,一定会捶胸顿足,郁闷死的。
因我一直病病殃殃的,那人牙子怕我死在他那里晦气,正好太守府晚上大宴宾客急缺人手,便将我便宜卖给了太守府。而巧的是,这烟锁丫头,与我一同被卖去了太守府。
许是命中注定,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这里,早知如此,当初在集市碰到那伙恶霸,我就不跑了。
这太守府优雅气派,雕梁画栋,亭台楼榭,松兰梅竹样样齐全。更为惊奇的是,在这干燥少雨的西北边陲,连溪流都少见,但在这太守府中,竟藏着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湖中央还有一个岩石堆叠的湖心岛,岸两边各有一条画廊,直通湖心岛。放眼望去,整个太守府布局精巧,堪比江南,可谓府内府外两重天。饶是我这见多识广的人,也不由得小小的惊讶了一把。
大概因为人手紧缺,在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说了一大堆规矩后,便让我们领了衣服直接上岗了。
我被分配到厨房,为今晚宴请做准备。
我其实挺高兴分在在厨房的,至少不用挨冻也不用挨饿了。可等我被带到几十只血淋淋,累成一堆的死鸡和死鸭面前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太阳下山前必须把这些都处理干净,晚上要用的,知道吗?”带我来的胖厨娘,趾高气昂的吩咐说。
我目瞪口呆的望着那半米高的“尸堆”,“需要用这么多鸡鸭吗?”
“怎么用不着啊,今晚有一道酱焖鸡肝和泗阳特色熏蒸鸭胗,可都是太守特意吩咐下来的。”她推了我一把,“少磨蹭,要是误了太守的大事,你的小命难保!
说完,那胖厨娘扭转肥臀转身走了。
我环顾一圈,四下里安静无人。这里大概是太守府废弃的厨房,厨房边有一口井,井边有水桶、瓢和麻绳。四处漏风的厨房里有一个简陋的灶台,两口大锅和几捆柴火。
我静静的看着这陌生的一切,空气里充斥着鸡鸭臭味和血腥味。
举目四望,只望得到太守府高大灰暗的院墙。
师父、乔楠,你们在哪儿啊?
许久,一阵冷风吹过,我发热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些,我擦干眼泪,向水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