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慕容靥一骑绝尘来到城池脚下时,奉天大雪飘渺。
本是无意下马停驻,谁知城门之前,一道突如其来的杏黄色身影却横亘在前,挡住了她疾驰的心。
勒马长嘶,待定睛一看,她心下便是一怔。
只见那裹着杏黄色大氅的风采男子近前一步,朝着骏马上的公主恭恭敬敬一拜,道一声:“靥姑娘。”
慕容靥翻身下马,走到男子身前,眼中透着些许疑惑,“阿寂?”
男子很是解意,携着一柄竹扇堪堪一拜,道:“奉家师之命前来迎接姑娘大驾。”
唔,她是忘了,瀛寰眼线遍瀛寰,何况这又是在奉天城下,若是他们不知自己到来,那才是稀罕。
她回身想为他引见久空,“这是……”
才说了两字,却被男子斯文打断。
“欢喜佛。”不偏不倚的道出这男女莫辩之人的名号,男子对他客客气气一拱手,自报家门,“在下瀛寰公仪寂,幸会。”
黠媚无双的僧人合手一礼,道:“少侠目光如炬,贫僧有礼。”
瀛寰境。
恍若绝顶天宫,无出无入之地,一步踏入境中,随即,久空心中便是大骇--一步之差,他竟尽忘了自己是从何处而来。若非有婢子所引,将他带到一座清寂院落中下榻,只叫他一人徘徊其中,想必连东西南北也难分清。
无关于奇门遁甲的布阵,这样无头无脑的错落,让人解无可解。
“怎么会?她那么厉害,谁能制得了她?”
一时为公仪寂所引,见了探幽,慕容靥所有强压住的急切之态尽显无虞,她想不明白,即便是空谷,又能有什么办法在安逸府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霍前尘。
比她早回瀛寰一步的探幽明显也没有比她清楚多少,只是已被人开导过一遍,倒是能比她有条理有一些,旋即宽慰道:“你别急,派出去寻尘儿的人手都是诸葛先生亲自布置的,想必要不了多久便会有眉目。此事倘若真是空谷所为,则其必有所求,着急不来,只能等。”
慕容靥几近拍案,“只能等?!”
探幽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道:“放心,尘儿有内力护体,普天之下除了主上跟暮颜宫主,怕也没人动得了她。”
其实这点她也明白,那孩子如今年纪小,尚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体内的功力,但是光是受那神功内力护体,便也没人能轻易伤得了她。可是即便这样,当理性与感情交战一起时,也压制不下她的担心。
“没人动得了还不是被劫走了?我真是废物!眼皮子底下都能把孩子弄丢,我……”
“这不是你的错。”探幽打断她的话,这件事怨不得她,换句话说,纵使她在府中又能如何?倘若连前尘的武功都制不住那人,那谁在便都无关紧要了。
隔了片刻,探幽想起什么,小心启语,问道:“杨殿下可知道你来?”
慕容靥眉色一凝,少顷,点头,“知道。”
探幽下意识的心一揪,轻声问:“那尘儿的身世……”
“他是第六个人。”
普天之下,只有七个人知道霍前尘的身世,杨奢是第六个,久空是第七个。
“可他还是承接了赐婚圣旨,这一次,他没有背弃你。”
慕容靥无奈苦笑,“我倒宁愿他抗旨,这样我还能好受些。从过去到现在,他只对不起我一样,我却已欠他太多了。”
他欠你的,你真的全都知道吗?探幽左思右想,又问:“杨殿下也知道藏风灵玉的事?”
从怀中掏出玉片,她点点头。
“不知他怎么说?”探幽心下狐疑,倘若此事真是空谷所为,那身为少谷主的杨奢,真会一无所知吗?
“他坚信是擎穹所为,我没法解释。”
未及多想,探幽脱口问:“只是这样?”
听出她的语气有些反常,慕容靥转了转心眼,看向她问:“探幽,有什么事?”
察觉失言,探幽心里一慌,脸上却是及时的镇定下来,怅怅道:“没什么,杨殿下聪明绝顶,只想看看他是否有别的想法。”
不知是真的信了她的话,还是没心思追究,慕容靥倒并未穷追不舍下去,一时低了头去死死盯着玉片,眼波凝重。
“你……”思忖半晌,探幽还是问出来:“若是尘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怎么办?”
那一场她从九岁开始便一直等待的嫁娶之盟,如今近在眼前,她会舍得放弃吗?
她只是浓浓一声叹,问道:“我已经在这儿,你还用问吗?”
意料之外,却也很让人为她心疼的答案。
“公主,此事若真是空谷所为,加上旧年天玑林醉墨的仇,我瀛寰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这话里另有深意,可惜,此时慕容靥却不会懂得。
可明知她不会懂,探幽还是说了--日后,日后会是什么场面,连她这个半是局外的人都不敢去想,安逸公主,她又要如何去面对?真是一场孽债。
慕容靥眼眸深冷,“你们杀谁、屠谁我不管,我只要女儿平安。”
戾气渐失,她几近无力的念叨着自己的罪孽,“一年里,也就这么几天相处,我这都能把她弄丢,探幽,我怎么对得起她?我怎么跟清邃交代?”
忍不住忧伤,探幽的泪刷得流下,“您这样说,又叫我如何自处?当年你把尘儿交给我,我答应过要将她视如己出的照料抚育,安逸府里我也在,这也是我的责任啊!”
“幽姑娘,”
门外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说话,只听外头人道:“东瀛来信了。”
东瀛,听了这两个字,探幽不敢不上心,连忙拭净了泪水,起身对她道:“是飞扬的信,我去看看,您先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