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幽走后,屋室里兀然安静下来,居于这样的安静之中,慕容靥越发觉得心肝如灼。
房门突然一动,她下意识便觉得是小娃娃回来了,然一抬头,却见一高大男子立在门前,风雨不动。
一头浩浩金发,一身银装素裹,手持羽扇风轻,足踏云锦绣靴。长袍飘扬,如星在天。
瀛寰三大长老之首,诸葛晨星。
他有异族里最为出挑的一张面皮,也有四海八荒中最为缜密的一副心肠。当下重逢这位许久未见的瀛寰第一谋士,慕容靥却没有一点寒暄欢喜的样子,脱口便问:“有消息了?”
诸葛晨星摇摇头,踏进房中,绿眸一瞥,便见被她握在手中的黄色玉片。他长指一并,将那玉片从她手中抽出,拿在眼前玩味打量,突然说出一句让她意外的话,“此事未必是空谷所为。”
慕容靥蛾眉一蹙,“你也这样想?”
“空谷的人行事谨慎,不会留下这样的线索给你怀疑。”诸葛晨星眸目清明,句句皆是条理清晰,“来人既能在你府上劫走前尘,足见其能耐之大,三十六拜都拜了,岂会差在这最后一哆嗦上?”
此话虽有理,然慕容靥一直坚持己见也并非全是关心则乱所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除了空谷,还有谁家能有藏风灵玉?再或许,空谷就是故意留线索以谋后事,也未可知。”
绿眸里深意波动,望了她一时半刻,他摇头道:“江湖之大,从来不是一清二白的天下。”说罢,将玉片交回她手上,道:“你不必自责,邃不会怪你。”
“我……”他不会怪我?可前尘若是有什么,我又怎么会原谅自己?慕容靥几番欲言又止,转而问道:“晨星大哥,你可知道他在哪儿?”
“没人知道。”他回答得干脆,略一顿,又道:“我已吩咐暗卫在你身边保护,金陵到奉天岂止千里之遥,如此莽撞之事,以后不要再做了。”
她嘴角难得一松,“欢喜佛在侧,我还用得着随扈吗?”
羽扇轻摇,他略有感怀,“昔年曾听主上提及过久空其人,如今一见,倒是惊艳。”说着朝她看去,“只是未曾料想,你二人竟会成了莫逆之交?”
当初《天安圣女图》之事他也经由眼线有所耳闻,只是不曾想到那样一件意外,竟能给她带来一位如是不凡的朋友。
慕容靥一时凄然,叹道:“他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痴人,我比不了,自然心向往之。”
精雕细琢似的面皮上绽出一朵柔柔的浅笑,诸葛晨星拍拍她的头顶,道:“你的经历比旁人复杂,你的感情也势必不会简单。”
将将一句,道出她的命运多舛,足矣。
深夜,她默然出境,沈水边,满眼春风百事非,然前尘苑,却恍若多年不变。
前尘苑,这是女儿出生时他取的名字。女儿的名字,也是这处承载了她与他多少旖旎记忆之地的名字。前尘,那时他说,从那一刻开始,女儿是她的过去,自己是她的过去,这些本就该与安逸公主无关的一切,都是她的过去。过去,必须过去。
“暗卫,院外守候。”冷冷撂下这一句吩咐,待得来暗处护卫的一个‘是’字之后,她方才推开院门。
踏入吊脚楼中,四面皆是她最为熟悉的布置,落指拂桌,见尘埃微重,看来,是许久未曾有人光临了。
没有人,再多的繁华也是寂寥。这是她这些年读得最懂的一个道理。
站在空空如也的屋室中,她只觉头晕目眩,脚底一松,便仰面躺倒在地。头顶承尘锦绣,她却只见到三千红尘,无处安身,处处寥。
不知忍了多久的泪水终于如雨倾落,她无声的哭着,嘴里低低的念着一个名字,就如同那是这世上唯一一根能救她脱阿鼻的稻草。
“清邃……清邃……”
寒风无情灌入室中,一个嫩嫩的声音也跟着传进她耳里,有人在问:“靥靥……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