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戟醒了,在一个令苏灿悚然的时间段里。这令他不禁猜疑,平复下去的心情又激动起来,其中的巧合实在是太多了,又是宝塔,又是断戟,还有一个相当蹊跷的时间段,难道昨晚发生的事情与六百年前的传说还有什么联系不成?
苏灿总算明白了老僧的意思,自己能活下来的确是相当侥幸。跟老僧探讨许久,虽然他说的很详细,就像在讲述一部历史古书,连其中隐秘的注释都讲出来了,但苏灿觉得,老僧肯定还有什么没有说出来。
正当他想要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瞎子道士杵着拐杖走进来,老僧脸色不大好看,但还是挂着笑容,起身相迎,“天方道长。”
道士没有搭理老僧,拿着拐杖敲敲桌子,又指了指苏灿,说道:“跟我来。”
苏灿疑惑,看看老僧又看看道士,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自听说这道观的来历后,以及道士身份的迷离,他猜想道士可能跟当年的道人有某种关系,吃不准就是这里的传人,所以还是跟出去看看。
苏灿放下手里的馒头,起身就要跟道士出去,但被老僧拦了下来,他走到道士面前说道:“天方道长有什么话直说就好,这里又没有外人。”
“谁说没有外人。”道士直言不讳,高傲地举起拐杖指着老僧的鼻子,丝毫不给他留什么面子。老僧被噎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在一旁干笑着。
苏灿看在眼里,对道士的印象又差了一分,作为一观之主,竟连这点礼数都没有,但他也不好说什么,现场就三个人,大家都心里有数。
“走。”道士用拐杖在前面探路,慢悠悠走着,苏灿回头看了老僧一眼,老僧依旧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拿起一个馒头塞给他,没有再说什么,苏灿接过,内心升起一股暖流,对着道士跟了上去。
道士领着他一路回走,又来到了山门前的柳树下,用拐杖打掉苏灿手里的馒头,一指那道坍塌的门阙,道:“快走。”
苏灿心神一动,手臂有些微微发麻,内心更是有一些苦涩,这是在赶他走吗?
“沿着这条小路下去,再走半日就可以到达山下了。”道士冷峻的面孔不带什么表情,遮眼布盖住了苏灿看来无比阴险的小眼睛。
苏灿默然,好吧,主子不留人,那便不稀罕留在你这破地方,不过他遗憾的是临走前没能去跟老僧说一声。
下山的小路蜿蜒曲折,石板台阶上都是青苔,在雨后变得光滑,小路两旁荒草丛生,蔓延到了石板台阶上,酝酿好久才找到可以下脚的地方。
道士在门阙前静静站在,好像在看着苏灿,苏灿回头,总觉得道士在监视自己,虽然他是个瞎子,但这个姿势,他可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道士是在远望目送他,而是生怕他会偷跑回来似的,苏灿回头鄙视了道士一眼。
走了一个钟头,一路上左折右转,身后的道观已经不见了。清晨的山风带来一丝凉意,苏灿手臂上泛起一层小疙瘩,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被道士赶出来让他很介怀。回想以前,自己走到哪都不招人待见。在学校,班长暗恋同桌,总以各种借口找自己的茬,讽刺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连带着全班同学也跟着疏远自己。在家里,邻居从不正眼瞧过自己,见到他就是一句话挂在嘴边,这小子以后注定没出息。
一想到这些,苏灿无名业火愤起,他气呼呼的跺着脚下的青苔石板,不断撕扯着路边杂草。按照他的性格,向来不是那种喜怒形于色之人,不管遇到什么他总能保持一副淡然的心态,也许是孤僻太久了,就算想把情绪表现出来,也不会有谁去搭理你,所以他一直都把什么藏心里。现在这幽深静谧的环境下,他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苏灿狠狠拽住挡路的树枝,谁知一不留神,脚下一滑,失去重心,沿着石阶向下滚去。
幸好一路上被很多杂草缠住,化解了这股冲力,苏灿滚下去几米就停了下来,纵是如此,他也疼得龇牙咧嘴的,本来就有伤在身,现在又是一番折腾,就算是铁打的他也受不住啊。
没受什么伤,就是原先的伤口又扯开了而已,有血流了出来,身下的草叶上沾了许多。苏灿感觉有些虚弱,肚子饿了,那挨千刀的道士又把他的馒头打掉,从昨晚到现在就没吃过东西,神经一直处在高度紧绷状态,身体的能量早就消耗差不多了,现在又受了伤,苏灿脑袋有些发晕,看着白雾缭绕的远山,趁着身下松软的杂草,他直接睡了过去。
正午的太阳盛烈,驱散了满天愁云,苏灿伸个懒腰,从草丛中坐了起来,不远处有两只白色大兔子在那亲亲我我,相互蹭来蹭去,看得苏灿一阵窝火。
他拾起一块石子丢过去,正好擦中了其中一只的短尾巴,大白兔屁股一紧,朝苏灿看来,无辜的大眼滴溜溜转动,另一只大白兔紧张起来,护到它前面,龇着两只大板牙,蹬起前腿,嘴里发出嗞嗞的恐吓声。
“你吓我呢?”苏灿饶有兴趣看着,掏出手枪比划着射击姿势,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兔子也敢惹到人身上来了,正好肚子还饿着呢。
看了一会儿,他怔怔出神,并没有射击,那两个圆滚滚的大白球把他的思绪拉回了过去。大白兔羞答答的躲在另一只后面,悄悄从它宽阔的脊背后面探出头来,宝石般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苏灿。
记忆里,那张精致的容颜浮上心头。春风中,她迎面走来,唇红齿白,面如桃瓣,笑容温暖了阳光,洁白的藕臂温润如玉,在春光中轻轻舞动着,左手轻撩着额前的青丝。她步履款款,一蹦一跳地朝苏灿走来,迎着清风,白纱裙摆在风中荡漾。
“祝你们幸福。”苏灿感觉胸口一闷,吃力的吐出这几个字。他放下手枪,身体摇晃,右手微微有些颤抖,从两只大白兔身上跨了过去,踉踉跄跄地沿着青石小路下山。
肚子还在咕咕乱叫,苏灿边走边留意小道两旁,看看有什么野果可摘。就这么走了三个钟头,肚子饿的问题解决了,但去路问题还是一无所知,前途充满渺茫。
眼看太阳有了下斜趋势,前方被荒草淹没的小道看不到尽头,苏灿想起瞎子道士的话,这段路起码要半天才能走完,可他今早在这睡了一觉,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已是傍晚,那就更别说了,看来今晚只有露宿山腰上了。
苏灿又记起来,瞎子道士还说,这荒山上半夜不太平,经常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没。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骂了瞎子道士一口,这人怎么那么招人讨厌,想起来就觉得不舒服。
不过想归想,最要紧的还是计划一下今晚怎么过。先别说所谓不干净的东西是什么或者有没有,但荒郊野外的豺狼虎豹凶禽猛兽肯定少不了,到时一蹦出来,夜色太黑,来不及拔枪的话就得交代在这里。
苏灿决定停止前进,尽管现在天色尚早,但也需要时间做准备。
他拣了处比较高的山峭,这是一处突出来的石壁,离地大概四米多高,石壁上平整的形成一个平台,需要爬上树才能跳过去。
苏灿爬上去收拾了一下,把落叶都堆起来,又在山间拣了几捆干柴,用作晚上的物资储备,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但问题就是没有火,显得有点麻烦,只有使用传说中的转木取火了。
趁着天色还没晚,苏灿跃跃欲试,想办法弄点野味。他在这附近的山间溜达了一圈,想找点鸟蛋蛇蛋什么的,不过最终寻求无果,也只是摘了几把野果回来而已。
坐在山峭上,眼看夕阳从山的那边渐渐沉下去,嘴里嚼着酸涩的果子,苏灿心里忒不是滋味。
这苦日子跟自己当初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啊,从宝塔出来,还以为来到了极乐世界,妖魔神仙漫天飞,仙药法宝满地捡,自己从此就将走上仙途,翻山闹海,喷云吐雾,好不快活。
可现在呢,活脱脱一副狼狈模样,定无居所,食不果腹,亏他昨天还有那么华丽的出场铺垫。表白失败心灰意冷,大神争锋惊天动地,师兄现身来势惊人。一下子发生那么多事,围绕在自己身边,怎么看都觉得当事人注定不平凡啊,理想与现实的反差怎么那么大。
苏灿愤愤,但也无能为力,他把所有不满都发泄到了手中的烧火棍上,撒开劲的转,有一缕青烟冒起,看起来火快要点起来了,他兴奋,大呼一声,更加卖力的转了起来。
一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什么破玩意儿,苏灿大骂,到底哪个混球发明的转木取火,手都快磨破了,除了有青烟,连一丝火星都不冒。
他躺在大石板上,百无聊赖,看着远方的天空出神,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天上各种云彩变幻成种种形状。苏灿突然想起了小时候,跟小伙伴们一起坐在楼顶阳台上的情景,迎着夕阳,指着天空说,这是神龙,这是孔雀,那是飞机……
每个小伙伴心中都有一个传奇梦,有人梦想能变成孙悟空,有人期待能变身奥特曼,还有人希望自己是超级赛亚人。但苏灿觉得,他们的梦想都太卑微了,还是他自己比较有追求,直接渴望自己超级无敌。这样的话,就不用仰着别人的鼻息生存了,自己就是最强大的,自己就是最自由的,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想想那时候,还真是天真啊。十几年过去了,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曾经的那个纯真小男孩早已迷失在了岁月里,但他的执念还在,到现在,他还是那么希望自己能够超级无敌,永远的超脱世上,不再为外力所缚。
想着想着,苏灿开始忘了自我,时而弓身轻笑,时而悲声低语,百感交集。最后他眺望天边的落日,直到它完全沉沦下去,掉落山的另一边完全不见了踪影。这时候他想起一句话来,无枝可依。
黑夜,像一股冷寂的风暴,悄无声息袭来,但苏灿却分明能感觉到它的来势凶猛。孤独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就要将他淹没,他突然恐惧起来,他在害怕,他在颤抖,争渡,争渡,他疯狂的转动手中的树枝,迫切慰求光明。
终于……随着最后一丝亮光熄灭在黑夜里,苏灿的瞳孔中蹦出一颗火星,火星逐渐放大,越烧越烈,直至火光完全将他淹没,一股暖流充斥着全身,苏灿身心一轻,仰面躺下,重重的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