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宜局势,随机应变制敌之短
权,即权宜、权变。善于权宜局势、随机应变地设置说辞、辩辞,正是《鬼谷子》强调的游说术的核心。本篇主要论述游说技术。
作者首先从“说”、“饰言”、“应对”、“成义”、“难言”等说辩中的五种不同情况入手,论述了“佞言”、“谀言”、“平言”、“戚言”、“静(诤)言”等五种说辞的设辞要求和预期目的。进而论述了口、耳、目等器官在说辩中的作用和如何发挥它们的优长去克敌制胜。最后,作者讲述了说辩中的“病言”、“恐言”、“忧言”、“怒言”、“喜言”等五种忌辞,主张依据游说对象的不同才智、性格设置不同的说辞和辩辞,采用不同的游说方法。
班固曾论:“从(纵)横家者流,盖出于行人之官。孔子曰:‘诵《诗》三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又曰:‘使乎,使乎!’言其当权事制宜,受命而不受辞,此其所长也。及邪人为之,则上(尚)诈谖而弃其信。”(《汉书·艺文志》)他交代了纵横说士们的源出和行人之官的看家本领——“当权事制宜,受命而不受辞”,即随机应变,随机变辞。本篇所论述的,正是纵横策士们继承行人之官权量局势、随机变辞手段的具体运用方法。
原文
说者,说之也①;说之者,资之也②。饰言③者,假④之也;假之者,益损⑤也。应对⑥者,利辞⑦也;利辞者,轻论⑧也。成义者,明之⑨也:明之者,符验也。难言⑩者,却论也;却论者,钓几也。
佞言者,谄而于忠;谀言者,博而于智;平言者。决而于勇;戚言者,权而于信;静言者,反而于胜。先意承欲者,谄也;繁称文辞者,博也;策选进谋者,权也。纵舍不疑者,决也;先分不足以窒非者,反也。
故口者,机关也,所以关闭情意也。耳目者。心之佐助也,所以窥间见奸邪。故曰:参调而应,利道而动。故繁言而不乱,翱翔而不迷,变易而不危者,观要得理。故无目者,不可示以五色:无耳者,不可告以五音。故不可以往者,无所开之也:不可以来者,无所受之也。物有不通者,故不事也。古人有言曰:“口可以食,不可以言。”言有讳忌也,众口铄金,言有曲故也。
人之情,出言则欲听,举事则欲成。是故智者不用其所短,而用愚人之所长;不用其所拙。而用愚人之所工,故不困也。言其有利者,从其所长也;言其有害者,避其所短也。故介虫之捍也,必以坚厚;螫虫之动也,必以毒螫。故禽兽知用其所长,而谈者知用其所用也。
故曰:辞言五,曰病,曰怨,曰忧,曰怒,曰喜。故曰:病者,感衰气而不神也;怨者,肠绝而无主也;忧者,闭塞而不泄也;怒者,妄动而不治也;喜者,宣散而无要也。此五者,精则用之,利则行之。故与智者言,依于博;与拙者言,依于辨;与辨者言,依于要:与贵者言,依于势;与富者言,依于高;与贫者言,依于利;与贱者言,依于谦;与勇者言,依于敢;与过者言,依于锐。此其术也,而人常反之。是故与智者言,将此以明之;与不智者言,将此以教之,而甚难为也。故言多类,事多变。故终日言,不失其类,故事不乱。终日不变,而不失其主,故智贵不妄,听贵聪,智贵明,辞贵奇。
注释
①说者,说之也:所谓游说,就是说服他人。
②说之者,资之也:说服别人,要采取对方能接受的方式。
③饰言:修饰性的语言。
④假:借。
⑤益损:增减。
⑥应对:巧妙地处理对付。
⑦利辞:权宜之计或暂时敷衍的言辞。
⑧轻论:轻视好的言论。
⑨成义者,明之:具有义理的语言,要阐明其真伪。
⑩难言:指责对方言词的话。
却论:反对论调。
钓几:“几”同“机”,指诱出对方心中所隐藏的机密。
谀言:谄媚的言语。
平言:平实可靠的言论。
戚言:面带忧虑的言辞,戚,忧虑。
权:天秤用的砝码,这里是权衡的意思。
静言:心平气和时所说的话。
纵舍:进退。
先分不足:自己不足之处。
窒非:责备他人的过错。
口者、机关:嘴是表达或保守秘密的器官。
耳目者、心之佐助:耳目帮助心搜集信息。
奸邪:奸,恶;邪,不正。
参:同。三,指心、眼、耳三器官而言。
利道:关于有利的道。
翱翔:翱是鸟在空中飞舞的姿势,翔是鸟在空中展翅画圆飞舞的姿态。
众口铄金:如果有很多人持一致的论调,无论如何坚定的心都会动摇。比喻为人应考虑流言飞语。
介虫:介就是甲或盔甲,介虫是带有甲壳的昆虫。
螫虫:指能用毒针来刺人的虫子。
博:博学多闻。
拙者:才干低下的人。
辨:言论,雄辩之辞。
要:枢纽,要点。
高:指精神高度集中。
敢:果敢进取。
听贵聪……辞贵奇:听人讲话,贵在察其真假;智者聪慧,贵在明晓事理;言语交际,贵在语出惊人。
译文
所谓“游说”,就是对人进行劝说。对人进行游说的目的,就是要使人信服!游说者要注意修饰自己的言辞,以此说服对方,达到目的。借用花言巧语说服别人,要会随机应变,根据实情有所斟酌。回答他人的问话,要会用外交辞令,所谓外交辞令是一种轻俏的言辞。外交辞令还要和游说者的客观实际相符合,也要符合交谈当时的情况,那么就能诘难。责难对方的言辞,是反对对方的论调,是要诱出对方心中的机密。
说奸佞话的人,由于会谄媚,反而变成“忠厚”;说奉承话的人,由于会吹嘘,反而变成“智慧”;说平庸话的人,由于果决,反而变成了“勇敢”;说忧伤话的人,由于善于权衡反而变成“守信”;说稳重话的人,则习惯逆向思维,反而变成“胜利”。为实现自己的意图而应和他人欲望的,就是谄媚;用很多美丽的词语去奉承他人,就是吹嘘;根据他人喜好而进献计谋的人,就是玩权术;即使有所牺牲也不动摇的,就是有决心;能揭示缺陷,敢于责难过失的就是敢反抗。
一般说来,“口”就是人言辞启闭的大门,用它来封锁或宣传信息。耳朵和眼睛,就是心的辅助器官,窥探人内心的奸恶。所以说,只要(口、耳、目)三者相互呼应,就会走向成功。一般说来,虽有繁琐的语言并不纷乱,虽然言辞如天马行空但不迷失宗旨,虽有局势的变化并不危险,就是要在观物时,掌握要害。由此可知,没有眼睛的人,没有必要让他们看五色。同理,没有耳朵的人,没必要让他们听五音。所以不可以去的地方,不必让他们去;不可以来的人,也没有必要接受他们。有些行不通的事,就不要办。古语说:“嘴可以吃饭,不可以说话。”说的是讲话是有忌讳的。警惕人言可畏,因为人言是可以把事实歪曲的。
只要自己说话就希望有听众,只要办事情就希望能成功,这是人之常情。所以,一个聪明人不用自己的短处而用愚者的长处,不用自己的笨处而用愚人的擅长,这样就使自己永远不会陷于窘迫。说到有利的一面,就要发挥其长处。说到有害的一面,就要避其短处。甲虫防卫是用其坚硬的甲壳,而毒虫行动,一定用那有毒的螫子。连禽兽都知道用自己的长处,何况进谏的人,他们更应该如何使用游说术了。
所以说,在外交辞令中有五种情况:一是病言,二是怨言,三是忧言,四是怒言,五是喜言。一般地说来,病言是神气衰弱,说话没精打采;怨言是伤心痛苦,没有主见;忧言是心情郁结,说出一些忧心忡忡的话来;怒言是轻举妄动,不能控制言语说出一些狂妄自大的话来;所谓喜言是说话自由散漫,没有重点。以上这五种外交辞令,精要者可以使用,有利者可以付之实行。所以,与智者谈话,就要以博识多见为原则;与拙者说话,要以能言善辩为原则;与善辩的人谈话,要以简明扼要为原则;与高贵的人谈话,要以鼓吹气势为原则;与富人谈话,要以高雅潇洒为原则;与穷人谈话,要以许诺实惠为原则;与卑贱者谈话,要以谦恭待人为原则;与勇敢的人谈话,要以坚决果敢为原则;与上进者谈话,要以锐意进取为原则。这些都是与人谈话的原则。然而不少人却常常背道而驰。所以,与聪明人谈话时,就要让他明了这些方法;与笨人谈话时,就要把这些方法教给他。然而在事实上,这些都很难做到,所以说谈话有各种方法,所论事情会不断变化。掌握这些,终日谈论,也不会把事情搞乱。事情不断变化,也不会失其原则。故就智者而言,重要的是要不乱不虚,听话善辨真伪,聪颖则善断是非,出言要变化莫测。
活学活用
“说者,说之也;说之者,资之也。”鬼谷子说,所谓的游说,即对别人进行劝说,游说的目的就是让别人信服。要达到让别人信服的目的,则必须依靠巧妙的语言,依靠“饰言”,依靠外交辞令,深人对方心底,打动对方,以此获取游说的成功。
口是游说的发出器官。“口者,机关也,所以关闭情意也。耳目者,心之佐助也,所以窥间见奸邪。”口乃心之所发,心要靠口来封锁和宣传信息,言语是游说的手段。因此,必须握紧这个重要的关口,或开或闭,相时而动。耳朵、眼睛是口的重要的辅佐,口、耳、目三者相互呼应,就会走向成功。即使有繁琐的语言也不会纷乱,即使思绪纷飞言辞也有一定的中心,即使有局势的变化也并不危险,就是因为耳目“观要得理”,掌握要害。既然口有这样的重要性,就不得不谨慎人言了。所谓“人言可畏,众口铄金”,普通人的一张嘴算不了什么,但如果众口皆如此,那人言就可畏了,因为舆论的力量是异常强大的。
选择对象乃是游说之本,通过对象的言辞可以推测他的内心世界、品性、愿望。而我方也要凭借自己的长处,控制对方。就像人们办事总是希望成功一样,进行游说,总是希望别人信服。要达到这些,就必须用其所长、避其所短。“禽兽知用其所长,而谈者知用其所用也。”连动物都知道用自己身体的优势来攻守,何况人呢?
鬼谷子在本篇讲述了与人沟通的原则:与智者谈要渊博,与拙者说要强辩,与善辩者谈要简要,与高贵者说要鼓吹气势,与富人谈要高雅潇洒,与穷人谈要利害,与卑贱者谈要谦恭,与勇敢者谈要果敢,与上进者谈要锐意进取。这些都是进行游说所必须事先熟知的法则,即便是在当今社会的推销行业中,这些游说法则也是优秀的推销员所必备的素质。
纵横家以口才闯天下,作为领袖或事件的决策者,不仅要有精明的头脑、渊博的学识、审时度势的能力,而且要有善辩的语言应变力和口若悬河的表达力,即雄辩家的才华。如无此才,难以成功,古今中外皆然。
处世之艺
在生活中,运用权变之术时要保持高度冷静,不要毫无保留地就将心事告诉于别人,谨防对方在背后使诈,捅你一刀。如果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就可以少了一些不必要的烦恼和危险。而且,在许多时候,还要善于通权达变,灵活机敏,这样才可以灵活处世。
善于观察整合分析
一个优秀的雄辩家,不单逞“口舌之辩”,而是将其与目视、耳听、心思三者结合起来,力争做到有理有据,从而在处事和论辩中无往而不胜。
春秋时候,郑国的执政子产以贤能著称。一天,他出门巡视,走到一家门前,听到妇人的哭声,就问怎么回事。仆从告诉他这家男主人刚死了。子产略加思索,就派人去捉拿那妇人审问,原来是她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后来,他的仆人问道:“先生怎么知道她是杀夫者?”子产说:“她的哭声中隐含着恐惧。所有人对于自己的亲人,开始病的时候是爱护的,临要死的时候会感到恐惧,已经死了的活就会哀伤的。现在她是哭已经死了的人,不是哀伤却是恐惧,那么就知道她心怀鬼胎啊。”
鬼谷子说“耳目者,心之佐助也”,其实是说要注意观察,积累经验,在此基础上进行分析和判断。但是,在某些特殊情况下,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也不一定可靠,还要依赖于对人和事的正确判断。
春秋时代,孔子带着弟子周游列国,走到陈国和蔡国之间的时候,穷困不堪,连野菜汤也喝不上,七天没有吃到一粒粮食。颜回找到一点米,把它放在甑里煮。饭快熟了,孔子看见颜回抓甑里的饭吃。过了一会,饭熟了,颜回请孔子吃饭。孔子心里不痛快,决定谴责颜回一番,便不动声色,站起来说:“刚才我梦见祖先,要我把最干净的饭食送给他们。”颜回忙说:“刚才有灰尘掉进甄里,把饭弄脏了,我感到丢掉不好,就用手把它抓起来吃了。”孔子听了感慨地说:“我所相信的是自己的眼睛,但眼睛看到的还是不可相信;我所依靠的是自己的脑子,但脑子有时也靠不住。你们要记住,了解一个人确实不容易呀!”在日常生活中,不要轻易用自己“亲眼所见”来妄下结论。孔子可渭大智者,但他仅凭经验断事也会弄错。
有的时候,耳目并不一定指身体器官,而是指获取信息的渠道。在古今中外的政治、军事斗争中,间谍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就相当于统帅的耳目一般。
春秋时期的一天,魏公子信陵君正在和魏王下棋,突然北方传来报警的烽火,说是赵国出兵侵犯魏国。魏王惊慌失措,信陵君却安慰魏王,说不过是赵王打猎而已。又过了一会儿,果然又从北方传来消息说:“方才是赵王打猎。”魏王问信陵君为什么知道赵王的行踪,信陵君回答:“我的门客探听的。”原来,信陵君养了许多门客,充当各种间谍,早已打入赵国统帅内部,赵王一有动静,门客就马上想办法向信陵君报告了。此外,信陵君还采取各种手段,收买各国的间谍,因此对天下情况了如指掌,可说是一个用间高手。
在细心观察的基础上进行分析,是澄清事实的必要步骤。比如林肯为一桩谋杀案件辩护的故事,正是如此。
林肯当律师时,他一个朋友的儿子小阿姆斯特朗被控谋财害命,已初步判定有罪。林肯以辩护律师的身份,到法院查阅了案卷。他发现,全案的关键,在于原告有一位证人福尔逊,发誓说他在10月18日的月光下,目击了小阿姆斯特朗用枪击毙死者的经过。林肯做了仔细的分析后,要求复审此案。在复审中,有以下一段精彩的对话。
林肯:你发誓说看清了小阿姆斯特朗?
福尔逊:是的。
林肯:你在草堆后,小阿姆斯特朗在大树下,双方相距二三十米,你能认清吗?
福尔逊:月光很亮,所以看得非常清楚。
林肯:你不是根据衣着认出他来的吗?
福尔逊:不是,我确实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脸。
林肯:你肯定时间是在11点吗?
福尔逊:肯定,因为我回屋看了钟,那时是11点15分。
林肯问到这里,转过身来,发表了一席令人震惊的话:“我不得不告诉大家,这个证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一口咬定10月18日晚上11点在月光下看清了被告的脸。请大家想一想,10月18日那天正好是上弦月,晚上11点月亮已经下山,月光从何而来?退一步说,或许他时间记得不很精确,稍有提前。但那时,月光是从西照向东,草堆在东,大树在西,如果被告的脸面对草堆,脸上是不可能有月光的!”做伪证的福尔逊顿时傻了眼。法庭上一阵沉默之后,进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细致的观察、透彻的分析加上如簧的巧舌,这是林肯成功的三大要素,也是我们努力追求的境界。
谨言慎行不犯忌语
鬼谷子认为,即便是有雄辩之才,也应该谨言慎行。有些活说出来没有效果,根本没必要说。有些话说出来犯忌讳,容易伤害别人,一定不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