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芳在艺术界中,堪称艺趣高雅,他的绘画技艺更达到一种境界。
梅兰芳学画,源自辛亥革命以后。1913年,1914年,他两次赴沪演出,与老画家吴昌硕结为忘年之交(吴昌硕比梅兰芳大50岁)。吴昌老赠给梅兰芳的花卉画,引起他绘画的兴趣,回京后就开始了他的绘画生活。
1920年,梅兰芳又到上海天蟾舞台演出,与吴昌硕、何诗孙、朱古微、况夔笙、陈散原、康有为等人文酒联欢,游园作画。演出结束后,梅兰芳到吴昌老家辞行,吴昌老又送他梅花一幅。还刻了“清到梅花”的小图章,送给梅兰芳的原配夫人王明华。
吴昌老的八子吴东迈画师曾对朋友们说:“兰芳每来拜谒,礼貌甚恭。有一次,父亲送他上车后,指着行驶着的汽车背影说:“读书人里像他这样文质彬彬的还不多见呢。”
梅兰芳曾向许多画界名家学过画,但他们大半是不定时授课,也不受酬报的。只有在他们开画展时,选购作品,以表微意。当陈师曾逝世后,梅兰芳除厚送奠仪外,还购买了不少遗作。对王梦白则每月致送束脩30元。他说:“我学皮黄是吴先生(吴菱仙)开蒙,昆曲是乔先生(乔蕙兰),学画是王先生(王梦白),先入为主,他们对我的影响是不小的。”
梅兰芳画工笔佛像,以摹古为主。1921年秋天,许伯明请梅兰芳画一张佛像送给他做生日礼。一天,梅兰芳把家藏明代丁南羽(云鹏)画的一幅罗汉作为参考,临窗作画。刚画到一半,陈师曾、罗瘿公、姚茫父、金拱北、汪蔼士等都来了。梅兰芳说:“诸君来得正好,请来指点。”说完,梅兰芳凝神敛气画完了这张佛像。金拱北说:“我要挑挑,这张画上的罗汉,应该穿草鞋。”梅兰芳说:“您说得对,但罗汉已经画成,无法修改,那可怎么办?”金拱北说:“我来替你补上草鞋。”他拿起笔在罗汉身后添了一根禅杖,一双草鞋挂在禅杖上,还补了一束经卷。大家都说补得好,金先生还在画上写上几句跋语:“畹华画佛,忘却草鞋,余为补之,并添经杖,免得诸君饶舌。”这幅画后来曾被日本书画展览会借到东京展出。
有一次,梅兰芳请齐白石先生到缀玉轩来教画。白石老人对他说:“听说你近来习画很用功,我看见你画的佛像、花鸟进步多了。”梅兰芳说:“我是笨人,虽然有许多好老师,还是画不好,我喜欢您的草虫、游鱼、虾米,就像活的一样,今天要您画给我看,我来替你磨墨。”
那天,白石老人落笔如飞,他的小虫画得那样细致生动,仿佛蠕蠕地要爬出纸外的样子。一边画。还一边把心得和窍门讲给梅兰芳听。事后,白石老人写了两首诗记此事:
飞尘十丈暗燕京,缀玉轩中气独清。
难得善才看作画,殷勤磨就墨三升。
西风飕飕袅荒烟,正是京华秋暮天。
今日相逢闻此曲,他年君是李龟年。
另一天,某人家里唱堂会戏,梅兰芳看见白石老人坐后面,没人理会他,就把他搀到前排坐下。大家觉得很诧异,梅兰芳为什么恭敬地招呼这个衣服朴素的老头子。有人问梅兰芳:“这是谁?”梅兰芳故意提高了嗓子说:“这是名画家齐白石先生,是我的老师。”白石老人为这件事做了一首诗:
曾见先朝享太平,布衣蔬食幼公卿。
而今沦落长安市,幸有梅郎识姓名。
梅兰芳画花,更爱养花。他常从五色缤纷、鲜艳夺目的牵牛花身上,想到如何把这复杂的色彩运用到戏曲服装上,结果研究出了浓淡相宜的多样图案,使服装清新雅致,美而不俗。
梅兰芳最喜爱汤定之先生画的傲骨嶙峋的苍松。有一天,他听到汤先生在家画丈二匹的大松,就赶去看他作画,还帮着磨墨,因为图案小,只能把宣纸铺在地毯上画。汤先生一边画,一边传授心得。汤先生说:“画大幅要结构紧凑,不能有松弛之感,画小幅要有寻大之势,小中见大。”
汤定之先生是清道光年间名画家汤贻汾的后人。因为他留着连鬓大胡子,故自称双于道人。双于道人是“于思于思”的意思。于思;多须貌。(见《左传·宣公二年》:“于思于思,弃甲复来。”)
在西旧帘子胡同29号梅宅的客厅东墙上,挂着的八尺疋的大幅古松,就是汤先生所赠的作品。古松苍虬老干,气势纵横,并题着字:四时各有趣,万木非其俦。乙亥冬雨窗为畹华仁弟补壁。双于道人。
这段题字意味深长,梅先生迁沪的动机,是看出当时日本军国主义者进窥华北的野心,便舍弃了他惨淡经营的无量大人胡同的故居,迁到上海马思南路120号,汤先生用这幅画鼓励他发扬这种不向敌寇妥协,如古松一般经霜不凋的精神。
1941年,梅兰芳自香港回到上海,杜门谢客,以画自遣。为了坚持蓄须明志,他拒绝了戏院老板摆脱困境、剃须登台的屡次要求,并画了一张松树斗方,题了前人诗句:“岂不罹霜雪,松柏有本性。”借以自勉。
整个抗战期间,为了维持生计,梅兰芳在朋友劝说下,还以卖画为生,为此,他下了很大功夫在仕女、花卉画。正如俗话所讲,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梅兰芳终于练就了绘画的功夫。
1945年春天,借成都路中国银行的一所洋房里举行了梅兰芳、叶玉虎画展。画展中包括佛像、仕女、花卉、翎毛、松树、梅花。
摹改七芗的《双红豆图》上面吴湖帆题词说:“玉壶双红豆图为蒋生沐所作,梅兄可谓摄神之作。”这幅图当场有人复定了5张。还有梅兰芳画的《天女散花图》也是复定的对象。另一幅《纨扇仕女图》,吴湖帆题词:“近作已入六如,志莲门庭,骎骎玉壶前矣,惊叹观止。”这幅画中人的眉眼神态,大家都说颇似作者的舞台形象。有人问梅兰芳是否把自己当作蓝本?他笑着说:“有些画家不知不觉把自己的某种神情画了出来,但并非有意为之,譬如1918年,徐悲鸿替我画的《天女散花图》,是拿我的照片做蓝本的,部位准确,面貌逼真,但一双眼睛,就像他自己。”
1944年冬,一个风雪交加的寒夜,梅兰芳从短波里听到日本又吃了一个败仗的消息后,立即画一幅梅花,题作《春消息》,以预示胜利的春天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