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莲死死地立在那里,任泪水横流。她不愿迈入那个家,见那个唯利是图的哥哥。一想几天之后就要成了李宜龙的女人,她就不寒而栗。她不愿将自己干净的身子给了一个她并不爱的男人,她离不开若聪,甘愿为他献身
黄昏时分,依山而建的古寺仍然是烟雾缭绕。虔诚的烧香客在铜佛像前默默祈祷苍天赐福。闵香莲和肖若聪匆匆步入佛殿,走近供桌,跪在地上,心事重重地凝视着佛像。他们一人燃起一炷香,又叩了几个响头,然后对视一下,起身往功德箱里投了几枚铜钱,便携手从佛门走了出去。
佛门东向,石阶左右郁葱绵亘,古寺后有参天古松一片,尽染落日余晖。一股山泉由石洞涌出,自高而下,跌落山谷,形若瀑布,声若洪钟,尤为悦耳爽目。但如此山色美景竟丝毫不能引起他们的兴致。
当香莲闻知哥哥已应允了李宜龙的求婚,并接受了六千两银子的聘礼之后,痛哭了一场。她恨有这样不争气的兄长,竟然将自己当成了奇货卖来卖去,活生生要拆散她和若聪的好姻缘。她指着熙岱的鼻子质问道:“难道只有把你妹妹逼得上了吊,你才舒心吗?”
“哎哟,我的亲老妹,我这可是为你好哇。你也不想想看,李宜龙是什么人?他可是堂堂的朝廷命官,每年光受的礼就花不完,吃不尽。你跟了他还不是享一辈子的清福。再说了,
那姓肖的不过一介书生。他家里有点钱不假,可那能够你花上一辈子吗?相信哥哥的话,我是不会往火坑里推你的。”
她急得捂住耳朵说:“我不听!我不听!反正你得把聘礼给我退回去,我死也不会嫁给他的。我一见他那满脸的大胡子就恶心。”
他火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这个家就得我说了算!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都得做李大人的夫人。你就立马死,我也要把你埋到李家的坟茔地去!”
过了两天,李宜龙又差人将闵熙岱召去,定下娶亲的日子,为八月初八这个黄道吉日。香莲顿觉万念俱灰,终日饮泣吞声。
随着婚期的临近,熙岱也加强了对妹妹的防范,生怕万一有个闪失,自已闹个鸡飞蛋打。他小心翼翼地讨好香莲,还不时让自己相好的翠儿过来陪香莲唠嗑,一心只想安安稳稳地把妹妹打发走了事。李宜龙情知香莲不情愿嫁给他,但他并不十分在意。在他看来,女人就是男子鞭子下的马,再生性的,也能驯得服服贴贴的。
在熙岱的软硬兼施下,香莲的反抗显然是徒劳的。她想到过死,但又有些心不甘。自己毕竟刚刚十六岁,一朵花还没开过,要死也要死在自己所爱的人怀里。她一想起了心上人若聪便激动不已。那些花前月下的往事给她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那还是去年的元宵灯会上,香莲和几个女伴去街上观灯赏月。她无意中发现不远处的人群里传出一片叫好的喝采声。好奇心促使她挤到前边去。只见一长得白白净净,高高个子的俊美男子正在灯下俯案挥毫书写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此人用笔骨力遒健而又秀润圆熟,结体劲紧而又开张自然,颇有唐代大书法家柳公权的风格。尤其是词的最后两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更令香莲心动。
“真是字如其人。”她默默感叹道。
那书生书完最后一笔,潇洒地将笔往砚台上一掷,拱手向喝采的人群道谢。这时香莲方注意那人右嘴角生着一颗十分耐看的痣。那人谦恭地扫了一下众人说:“小生肖若聪在此献丑了。”
当他和香莲的目光相遇时眼前不觉一亮,她顿时也有了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肖若聪灵机一动,随手将写好的字幅递到香莲的手中,说:“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就是远近闻名的闵小姐吧。你若不嫌弃的话,这幅字就送给你好了。”
她刹时间脸羞得绯红,抓起字幅,抛下女伴便走,全然不顾身后的一片嬉笑声。
这之后的许多天,香莲心事重重,食寝不安,常常呆坐着,瞅着那已装裱好的字幅发愣以至病倒卧床不起十数日。终有一天,若聪请的媒人找上门来,香莲才大梦初醒,喜逐颜开。
这些日子她时常做梦。在梦境里,她曾不止一次梦见气度不凡的肖公子喜气洋洋地骑着高头大马,身上斜披一条红绸带,绸带在胸口处挽了个好看的花结,前来闵宅迎亲。他们背后跟着一顶颤颤微微的大红花轿……
可她万万没料到事情偏偏是这样一个结局。老天也太不公平了!中午,她趁熙岱熟睡,悄悄从家里跑出来,约了若聪,来到了城外的古寺祈求神佛赐福,保佑他俩永远在一起,到死不分离。
若聪这些日子在家里也是唉声叹气,寝食不甘。李宜龙派人来到肖公馆扔下了闵家的三千两聘礼银子,并盛气凌人地对肖老太爷施压,以后不准再提和闵家的亲事。肖家祖祖辈辈都是读书人,如何见过这等场面,只得应允。肖若聪有苦难言,又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只得打掉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两人拉着手,绕过石洞,顺着一条幽雅的小径往后山走去。山谷上下,林木葱郁,谷底奇石遍布,山口立一石碑,上有清代书法家邓石如书写的“天然幽谷”四个篆字。两人坐在一块岩石上,心情都不好,有一种向晚多愁思的凄凉感。
若聪俯身从岩缝中拽断一根青草,放在眼前,苦笑着说:“想不到我们今天还真应了古人晁补之的那句话,‘夕阳芳草本无恨,才子佳人空自悲’”。
“不!”香莲一把攥住若聪的手,“我们不能就这样活下去!”
“那我们还能怎样?”他现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可恨相逢能几日,不知重会是何年。”
“若聪!”香莲泪流满面,一头扑到他的怀里痛哭失声,“我的命咋这么苦啊!”
若聪也落了泪,紧紧地搂住了她,说:“香莲,我会永远记住你的。我们今生不能厮守在一起,来世我也一定要娶你。”
“难道你还真的相信有来世?”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用手帕替她擦泪痕。
“我不相信!”香莲扬起脸,眼神中带有几分绝望,几分抗争。
若聪此时的心情也很复杂。他深知李宜龙的为人,惹恼了他,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但就这样将香莲拱手相让,他的心又有所不甘。他恨自己是个无用的书生,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只能落得个千古遗恨。想到此,又不觉潸然泪下。
他站起身,举目远望,夕阳不见了,远处已亮起灯火,不由想起宋代秦观的一句词:“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罢!罢!罢!事已至此,光悲伤又有何用,还是现实一点吧。
于是,他劝慰说:“香莲,时辰不早了,你哥哥说不定急坏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不回去!”
“那怎么能行呢!”他大惊失色,拉起香莲便走。
香莲死死地立在那里,任泪水横流。她不愿迈入那个家,见那个唯利是图的哥哥。一想几天之后就要成了李宜龙的女人,她就不寒而栗。她不愿将自己干净的身子给了一个她并不爱的男人,她想到了若聪,甘愿为他献身。可是他这个榆木疙瘩竟丝毫也没有那个意思,真令她寒心,不禁脱口说了句:“若聪,你不够个男人!”
若聪见香莲如此刚烈,内心好生感动,从她的眼神中,他发现了一种如饥似渴的欲望,那是种只有在男人眼中才能破译的欲望。顿时,一股热潮猛烈地在他的血管里涌动着。他的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挽住了香莲的腰。
香莲轻柔地叫了声“若聪。”便将身子依偎到他的怀里,两颗晶莹的泪珠从脸颊上滚落下来。幽蓝的月色下,那女人微微扬起的下颏和细长嫩白的脖颈显得更加楚楚动人,犹如一尊美丽的雕塑。
若聪感到香莲那呼出的气息打在他的脖子上,那乌亮的秀发摩擦着她的脸颊。他双手捧起香莲的脸庞,注视了片刻,便忘情地亲吻她,抚摸她,先前心存的那些担心,胆怯的杂念都甩到脑后了。他们紧紧相拥着,从岩石旁滚到了一片松软的草地上。
香莲只觉得浑身酥软得像面团一样,将丰满的肉体紧紧贴在他那宽厚的胸脯上。她脸色绯红,闭着双眼,徜徉在情欲的漩流中。她沉醉在弥散着甜香微风的花草丛中。她和他的身子也相互绞缠在一起。她浑身颤抖着流着泪水,一个长长的吻,又一个长长的吻,恨不能将自己的身躯融化在他的身躯中。
“若聪,要了我吧,趁着我的身子还干净的时候,我都给你。”她喃喃地说。
若聪也沉溺于狂热的情感波涛中而不能自制。他脑海里除了痴迷的情欲外,已是一片空白。他用一双颤抖的手去解香莲的衣裙,近似疯狂地将她压在身子下……一阵刻骨铭心的疼痛,使香莲全身一阵悸动。她幸福地呻吟着,陷入狂热的骚动和焦渴的颤抖中。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个人才重新跌落到现实之中。他们平躺在绿草如茵的草地上,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发愣。刚刚偷吃到禁果的肖若聪有点后怕了,不知等待着他的将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他忐忑不安地对香莲说:“下步我们可怎么办呢?李宜龙这个混蛋如果知道了这事,会杀了我们的。”“怎么,你害怕了?”
“香莲,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担心你。”
“干脆,我们私奔吧!”香莲霍地坐起来,大声说。
“私奔?!”若聪大惊失色,一骨碌从草地上爬起来,瞪大眼睛。
“对!就是走到天涯海角,我都会跟着你的。”香莲兴奋地一把抓住他的手。
谁知,若聪的态度并不积极,有些搪塞地说:“我看这事还是等一等再说吧,反正……”
“好你个肖若聪,”她火了,“你就忍心把我往火坑里边送!”
“香莲,你听我说……”
“得,我知道你是舍不得丢下家里的万贯家财。那好,随你便吧,我绝不连累你!”
言罢,香莲流着泪往山下跑去。
若聪痴呆呆地立在那里,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