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宜龙老早便打上了闵香莲的主意,只是碍于身份,没碰到合适机会而已。他千里迢迢来这里做官,眼瞧着清廷衰败,升迁无路,又举目无亲,便想到了婚姻大事。尽管他身边不缺少女人,其中又不乏妙龄美貌的女子,但都远不及闵香莲招人怜爱
宣统元年,这古宅的主人还姓闵。辽城州的人曾盛传这样一个说法:李宜龙这家伙好手段,先占人家的闺女,后占人家的大宅,可真不叫个东西。我姥爷闻知置之一笑,对李闵氏说:“我娶你,是让你披金戴银,有享不尽的清福;我买房,是成全你那个不争气的哥哥。
要不是我李某发慈悲积善,你们俩还不知到哪儿要饭吃呢。”
当时,我姥姥气得浑身直打哆嗦,背后不知落了多少泪。其实,闵家早在清初就是方圆几百里的名门旺族。祖上闵昀早年跟随吴三桂打进了北京,受到了清廷的褒奖,曾在京城当过几天正三品的太常寺卿。不过,好景不长,康熙年间,随着吴三桂的失势,他也被贬到奉天府辽城州,当了一个有职无权的六品州同。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凭借昔日的辉煌和积敛的财力,在当地建造了这座豪华大宅,确实很气派。只是,与大清朝有着不解之缘的闵宅虽说金壁辉煌,珠光宝气,儿女成行,妻妾成群,却愣没有一个理财有方或读书有长进的。几代传下来,家境是每况愈下,一代不如一代。
家业传到闵熙岱这一辈,这气数也就将尽了。闵家大少爷长得眉清目秀,仪表堂堂,倒是挺精神的,但就是不务正业,是个爱赌博,爱玩女人,爱吸鸦片的主儿。这一点,他与做了风流鬼的父亲是一脉相承了。他父亲当年与当地的一个公子哥为了争夺一个女人,死在了棍棒下。结果,闵熙岱还不到二十岁就执掌了家业。
谁想,他也是见了俊女子就像苍蝇见了血,见了鸦片就像屎克螂见了粪球一样的败家子,
整天斜卧床榻,搂着女人云山雾罩地吸鸦片,活生生地把个亲妈气得上了吊。他一不做,二不休,短短两个月功夫,把父亲先前留下的两个姨太太打发走,没过几个月,由于财力紧张,又辞退了所有的佣人,偌大一个豪宅就只剩下了一个亲妹妹给他洗衣做饭了。就这样,闵宅还是入不敷出,难以维继。要帐的三天两头便堵在家门口破口大骂,把个闵香莲吓得呜呜直哭。于是,闵大少爷便开始变卖家产,倒腾古玩,开始坐吃山空了。
那天,一乘前呼后应的官轿威风凛凛地停在了闵家大宅的牌楼前。一个官府的差役恭恭敬敬地将轿帘挑开,一个身着清朝六品官服的老爷在下人侍侯下,躬身下轿。他正了正头上有顶戴花翎的朝冠,瞅了眼朱漆大红门,嘴角现出一丝冷笑,轻声地吟了句:“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
闵宅早已没了昨日的威严。当差的将个朱漆大门拍得叮当山响。闵大少爷此时正赤身裸体地趴在一个女人的肚皮上大喘气,闻声顿时吓得阳萎了。他一骨碌从女人身上滚下来,慌忙往身上套衣服。那女子也吓得一头钻到床底下。
这一阵子,闵宅里讨债的,要钱的,就没断过线。碰到硬的,闵大少爷就磕头作揖装孙子,实在躲不过就送上点古董字画顶帐;碰到软的,闵大少爷就百般搪塞往后拖,哄骗走了完事。这会儿,他也不知道今天上门的是哪一路神仙。
闵香莲此时也吓得心惊肉跳的。她知道哥哥的室内有女人,也不敢贸然闯进去,只是在门外怯生生地说:“哥,门外又来人了。”
“别给他开门,就说我不在!”闵熙岱不耐烦地吼了一句。
还没过一会儿,香莲又跌跌撞撞地跑回来,隔着门缝说:“人家说是官府的李老爷驾到。”
“是他!”熙岱顿时来了精神,猛然想起前些日子李宜龙登门来过一次,恰逢两个无赖正逼着他要赌债。他在明晃晃刀尖下浑身颤抖,吓得说不出话来。幸亏李大人解了围,呼唤手下人将那两个人拿下,绑解到官府胖揍了一顿。为这事,他感恩戴德,亲自拿了几件古董到李宜龙府上登门拜谢。
“那你回来问什么?还不快请!”他边说边将床底下瑟瑟发抖的小女人拽了出来,惜香怜玉地拍了拍她的嫩脸蛋,说:“没事了,看把你吓的。”
女子嗔怪地瞪他一眼:“还不都为了你,让人整天担惊受怕的。”
“翠儿,你先在房里呆一会儿,我去去就来。”闵熙岱匆忙整理一下身上的长袍,便迎了出去。
“哎呀,不知李老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闵大少爷疾步迎上前去,作揖抱拳,将李宜龙迎入客厅。
“哪里,哪里,闵大公子太客气了。咱们还是以兄弟相称为好。”李宜龙也回了一个礼,
迈步跨进了闵家的门槛。
熙岱将他让到太师椅上坐稳,才毕恭毕敬地在对面坐下,心里揣测着对方的来意。李大人稳坐在太师椅上,打量着客厅四周日见空荡的陈设,心说:“熙岱这小子,把家也败得差不多了。”他觉得他坐的那把太师椅黑漆漆的,显得很笨重。也许年代太久,方木扶手已磨圆了棱角。
闵熙岱这会儿也在打量着李宜龙,心说:“这家伙可不是等闲之辈。就凭那一双大大的招风耳,茂盛盛的胡须爬满他那张方脸,就给人种森然阴冷的感觉。这种人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老弟,怎么我一来,小妹就躲得远远的。”他现出一丝不快。
“香莲,州同大人来了,还不快快泡茶来。”他冲门外喊了一句。
闵香莲不情愿地走进客厅,端上了新泡的碧螺春茶。她不愿见到这个男人,私下曾对熙岱说过,他那满脸的连毛胡子真吓人。
其实,李宜龙今天就是冲她才来的。闵家小姐的美貌在辽城是远近闻名的。他老早便打上了她的主意,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没有碰到合适的机会而已。他千里迢迢来这里做官,眼瞧着清廷衰败,升迁无路,又举目无亲,便想到了婚姻大事。尽管这几年他的身边不缺少女人,而且其中又不乏妙龄美貌的女子,但在他眼里都远不及闵香莲招人怜爱。
“您请用茶。”香莲低眉颔首将茶盘端到他的跟前,轻言说道。
“闵小姐,谢谢了。”他从盘中拿起盖碗茶,装模作样地呷了一口,赞叹道:“好茶,好茶!一定是碧螺春,而且还是极品。”
他嘴上说着,眼睛却直勾勾地瞄着这个令他垂涎三尺的尤物:长着高挑身材,生得肤白如雪,身穿一套鸭蛋绣花软缎旗袍,高高的竖领裹着她颀长的脖颈,两个发育得丰满的乳房在他眼前晃动,直搅得他心头发痒,身下边的那玩意儿也硬梆梆地挺了起来。
香莲给他瞧得直发毛,脸色绯红地退了出去。她隐隐觉得这个李宜龙对她不怀好意,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她暗下决心要早日完成和肖若聪的婚事,以断了他的念头,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闵大少爷虽说尚未娶亲,但也是过来人,如何看不出李宜龙的心思,不觉暗自高兴,心说,好你个李大胡子,怪不得你上次那么仗义,却原来是另有所图呀。我妹妹如花似玉,芳龄才十六,说媒求婚的踏破了大门槛,我一个都没答应。我这个姜太公就等着你这样的人咬钩呢。一个堂堂的朝廷命官,财大气粗,又有权势,如果真的做了他的大舅哥,那我闵大少爷可就抖起来了。不过,我现在得绷着点,别让他以为我愿意攀高枝。想到此,他干咳了一声,故意卖弄般地说:“李兄,你可真是好眼力。不过,这碧螺春茶可有讲。听我爷爷说,这茶当初生长在江苏洞庭碧螺峰的石壁间,每年按季来采。这茶得热气,发异香,采茶的人叫它吓杀人香。康熙三十八年,我祖上随清圣祖南巡到了太湖,巡抚宋荦进献此茶,康熙爷说,这名不雅,亲自更名为碧螺春。从此后,我们祖上就传下了喝碧螺春的规矩:来了贵客,这碧螺春自然是必不可少啊。”
李宜龙听了此话,心里暗自好笑。他别看长相粗鲁,但却是进士出身,精通历史,对闵家的身世更是了如指掌。他十分清楚吴三桂在康熙十二年叛乱,闵昀在康熙十三年被贬出京城的内幕。这康熙三十八年随圣祖南巡,显然是天大的谎话。再退一步说,康熙皇上出巡,也轮不到像太常寺卿这类掌管坛庙祭祀礼仪的官员随从的。但他并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
让闵熙岱当场出丑。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如何把闵香莲弄到手。于是,他也作惊喜状,连声感叹:“哎呀,不想闵家先祖还会有这份殊荣,真是名不虚传。”
闵熙岱顿时来了情绪,眉飞色舞地说:“先祖当年为了大清的江山可是立了大功的,要不如何能当上正三品的太掌寺卿呢。”
李宜龙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坐到这里可不是听这个纨绔公子哥吹大牛的。他心里惦记的是闵小姐,而不是闵熙岱这个败家子的身世。于是,他放下茶碗说:“闵老弟,你说老兄对你如何?”
熙岱一愣,忙说:“没说的,李兄有恩于我,小弟如何敢忘。”
“我记得有句古话,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呢?”
熙岱故作糊涂的样子:“李兄,这我就有点弄不明白了,你在这方圆百里声名显赫,财运亨通,世面上没有办不成的事,我能帮您什么忙呢,您呢,还是别拿我开心了。”
“我想请你给我做个大媒。”
“好说,好说,”熙岱心中暗喜,盯着李宜龙的眼睛问:“不知您相中了哪家的姑娘,我定效犬马之劳。”
“令妹!”他仿佛不是在求亲,而是在下最后通牒,虬髯加寒霜,有一种森然的阴冷。
熙岱又一愣,心想,世上哪有这种口气求亲的?真是他妈妈的。可嘴上却说:“李兄,您能如此看中我妹妹,闵家真是不胜荣幸之至,不过……”
“不过什么?”李宜龙霍地站了起来,“难道我堂堂朝廷命官,还配不上你的妹妹不成!”
“李兄,您这话可就见外了。香莲若真的嫁给您,那可是她的福份。我是说,可惜香莲已有相好的了,这事就有点难办了。”熙岱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李宜龙果然急了,大吼道:“那小子是谁!”
“李兄,别着急嘛,您请坐,听我慢慢说。”
他重新坐下,等着熙岱往下讲。
“其实,那个人您也许知道。他就是肖公馆的大公子肖若聪,前年科举中了举人,生得一表人才,是个名副其实的美男子。”
“你少给我说这些,他姓肖的有什么了不起,明天我叫人废了他,看他还称什么美男子!”
熙岱急了:“哎呀,李兄,这可使不得。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
他哈哈大笑:“这就对了嘛。告诉我,你收了人家多少聘礼?明天我代你一并还给他。”
“李兄,这——”
“哎,别总李兄李兄的,等香莲嫁给我,你可就是我大舅哥了。”
“收得不多,三千两银子,可都花光了。”他尴尬地笑了笑。
“得,我明白了。你手头紧没关系,这银子我先给你垫上。等明天我差人再给你送六千两银子的聘礼来,咋样?够意思吧。”
闵熙岱听了这话,兴奋地直搓手。他一抬头见那边的翠儿有点等不及了,在门边直往这儿张望,赶忙用眼睛示意再等他一会儿。李宜龙早已看出这里边的猫腻,也佯作不知,又闲扯了些没用的话,便起身告辞。熙岱殷勤地一直将他送上官轿,拱手道别后,才喜滋滋地回屋。
他见到翠儿正坐在宜龙刚才坐的太师椅上生闷气,便走过去,一把将她抱将起来,一边亲她的脸蛋,一边说:“我的心肝宝贝,这回闵大公子可又有钱花了。”
翠儿撒娇地踢蹬着白嫩的双腿,噘起猩红的小嘴说:“你心里就认得钱,根本就没有我。
告诉你,你可还欠我一千两银子呢!”
“一千两银子算个屁,我加倍还你好啦。”
“此话当真?”
“绝不食言!不过你可不能再跟别的男人啊!”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翠儿伸手捏了一下熙岱的鼻子。他不禁一阵冲动,抱起这个妖冶的女人向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