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远处漆黑似墨乌云密布的苍穹之中响起雷鸣巨响,惊得李公公分神抬起头来望向那片天空,他模样看上去年约有七,若是身为平民百姓,也该进入古稀之年安享后生,可李公公并非什么寻常百姓,而是陪伴当今皇帝成长至今的内监,即便岁数渐长却依旧健步如飞跟在轿子旁,连大气都没喘一下,依旧神情自若。
思量斟酌许久,李公公到底是决定抬起头,恭敬低声问道:“皇上,这天大抵是要下雨了,可要加快步伐?淋了雨,龙体有恙,奴才们可担当不起。”
坐于銮舆上的承文帝以手支腮,显然没注意到那声雷鸣和李公公说的话,他的目光定在远处的宫殿上,深黑眼眸里含着难以捉摸的情绪,在华盖投下的阴影中,更加让人无法瞧清楚。
李公公听不见皇上的回答,难免着急起来,若真落雨,皇上不慎染上风寒,那自己纵使把脑袋给看下去也没用,思及至此,他背脊一阵冷寒,赶紧又连忙问几声:“皇上?皇上?快些赶到凤翎宫可好?”
承文帝这才终于回过神来,点点头,算是准了。
李公公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摆摆手示意抬銮舆的小太监们加快步伐。
薄雾随风而起,悄然蔓延开来,雨也终归是从阴暗苍穹落下,起初只是一点一滴落地,斑点儿缓缓在青石板上晕染出深谙的色彩,接着,雨滴渐渐变得细密,仿佛那些蚕在葱嫩绿叶之中刚刚吐出的长丝般,瞬间将整个皇宫渲染得朦朦胧胧,偌大凤翎宫便坐立于轻雾里,楼宇已然望不清楚,只能模模糊糊望见那飞檐一角,但这恰似副烟雨漫山水墨图,迷蒙而又令人挪不开眼睛。
待銮舆抬到凤翎宫殿前时,承文帝才终于又再次看清了这座宫殿。
深红似冬日初盛放梅花的院墙被雨水淋湿,略显暗淡,大门上,屋檐下,黑色金丝楠木牌匾依旧稳稳当当挂着,凤翎宫这三个字龙飞凤舞,是当年他亲自提笔为刚封为后的她所写。李公公手脚利落接过宫女递来的油纸伞在皇帝头顶上撑开,生怕他沾到些许雨水,可承文帝没在意那么多,抬起脚便跨过门槛走进凤翎宫内。
单看外表,皇后宫殿自然是要比普通嫔妃建得更辉煌华丽许多,可谓宫中唯一能够媲美皇上寝殿的房子——正殿如同万年古树伸展出的树枝般既长又宽大,金墙玉璧,青鸾展翅百花初绽镂空图纹绯香木双门紧紧关闭着,在风雨里,悄无声息展现出至高无上的皇家风范,琉璃瓦层层叠叠铺成的屋檐下,白玉石阶旁,两棵尚未结出花苞的桃树分别栽于正殿外两侧,桃树其叶蓁蓁,或许是因雨太大,没透出些许绿意盎然的意味,玉石柱础,云顶檀木红柱梁,彩纹雀替刻的是凤凰回绕,黛青月石板上落了几滴雨水,莫名得带来几分寂静。
承文帝站在原地愣愣看着那两棵桃树一会儿,动动唇,却什么都没讲出来,只是那双幽深眼眸,似乎如狂风暴雨般狂乱似的。
记得很多年前,他终于登上皇位时,他牵着她的手,来到凤翎宫,那时候凤翎宫还没来得及重新修葺,不如现在这般富丽堂皇,但是那个女子却看傻了,眨眨双眸,及其认真对他说不好不好,太大啦,要如此大的宫殿一个人未免太冷清。
那时候他就只是笑着对她说,有什么不好的,先是我和你在这儿住着,然后将来我们会有很多孩子,孩子满屋子跑,看你还觉不觉得宫殿大。
她总是脸皮薄,半句戏言便羞得满脸通红,似碧叶满塘里唯一一朵初绽的红莲,而且还半天讲不好话,最后就拿秋水涟涟的眸子瞪他。
可惜,时光荏苒间,早已物是人非。
李公公轻声唤道:“皇上?”
“进去吧。”承文帝收回思绪,等走到正殿门外后才平静说道,“霆儿应该在和皇后说话,你们都在外面候着,朕一人进去即可。”
李公公将油纸伞拿给旁边的小太监,听罢便急忙施礼退下:“诺。”
看门的两个侍女低下头把门轻轻推开,绯香木双门只发出低低的一声“吱呀”,承文帝走进去,习过武之人当真与众不同,步子竟没发出任何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