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黄连衣裙包裹住稍显丰满的身体,镶有同色蕾丝的小竖领勾勒出优美的脖颈线条,扎起高马尾的徐远婷面带红润,额头鼻尖不断冒出细密汗珠,细长丹凤眼稍微向上吊,黑色瞳孔宛若深不可测的潭,荡漾出在这种温度环境里都能让人感觉到凉意的波光。抿唇审视片刻,她像不满意宋词如此沉得住气,噘噘粉红小嘴,道:“你想报考哪儿的学校?”
“本城的学校。你呢?”出于礼貌,加了后面一句。
“我爸妈想让我去英国读大学,不过我没答应。报哪儿,还没想好。”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出身好的女孩都会有意无意流露出一种优越感,至少,徐远婷如此。早就习惯她处处高人一等的口吻,宋词并不恼,沉静如水的眼睛平视和自己差不多身高的人,嗓音淡淡:“天气炎热,你特意跑来学校,该不会只想问问我打算考哪里吧?我以为,不管我考哪儿,你会觉得离得越远越好。”
徐远婷一边掏出纸巾擦汗,一边轻哂:
“你小时候可没现在这么伶牙俐齿,还是以前比较可爱。”
“是么?谢谢让我知道在你眼里,自己还有过可爱的时候。”
“我哥暑假会回来。”
“他给我写信时说了。”秀眉微蹙,宋词对这种顾左右而言他有些疑惑。
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想干什么不都是直截了当,今天到底怎么了?
两道墨黑柳眉不知不觉也拧成峰状,迟迟不奔正题的徐远婷抿着唇,似乎也感觉到努力搜寻话题实在为难得紧。自己和眼前人本来就没什么共同点,除开…思及于此,她的眉忽然舒展,又问道:“以你的成绩要考更著名的大学应该不难,为什么要留在虞城?或者,如你想出国留学,我哥哥也会帮你的。”
提起徐远山,宋词的冷静有一部分开始瓦解——
清楚记得自己说过要报答徐家的话,可是,那时候,她没有欧黎,甚至都不懂什么是爱情。
如今的她早已分得清恩情与爱情的区别,却再也不能无所谓的说“我会报答徐家”。
进高中后的每个寒暑假她都会在外面打工,为的就是少欠徐家一点,然而,从前所欠的呢?
一笔勾销?
不,从不做如此奢望,更何况越来越肯定徐远山对自己的喜爱远不是年少懵懂的地步。
所以,就算再怎么喜欢欧黎,就算他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也不曾在信里提过一个字。
难以启齿且无从说起,不是么?
“我不想出国,就留在这。”闷闷答了,凝向零散铺在地面的艳粉花瓣,颜色分外刺目。
“你现在不喜欢我哥了,对吗?”
“我…”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你哥?将溜到嘴边的话努力咽回去,她道:“我的事,与你无关。”
“哼。”半是不屑半是郁结的鼻音迸出,徐远婷收起小花伞拎在手里,眼神幽凉:“既然如此,咱们开门见山说话吧。不去外地,也不想出国是因为别人,对不对?我哥不在身边,你开始喜欢上另外的人。而那个人,就是欧黎!可是宋词,我要清清楚楚告诉你,欧黎不属于你。”
“他不属于我,难道属于你?”
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夜晚她不正常的脸红和痴呆,嗅到几分酸味的宋词彻底将冷静抛到一边——
她什么都能忍让,唯独对欧黎以及与其相关的一切,不能!
噎得半天没回神的徐远婷恼起来,丹凤眼吊得越发高了,冷厉而凶悍。
少顷,眼珠滴溜一转的她又恢复素常高傲不可侵犯的表情,慢条斯理道:“你喜欢欧黎的事没告诉过我哥,对吧?如果他晓得自己一直等待长大的姑娘心有所属,肯定得马上从美国飞回来呢。我哥哪点不好?你为什么还得去招惹别人?这么多年,我们家对你还不够好吗?听说你语文考到135的高分,难道连知恩图报也不懂?还有,别以为欧黎拿你当一回事,我可一次也没有听他亲口承认过你是他女朋友。”
愈听愈难忍,宋词纹丝不动,垂在花裙边侧的双手情不自禁握成拳。
敏捷聪颖的她瞬间想出无数句针锋相对的刻薄话回应,而听到最后一句,全部憋回心里。
“你见过他?”艰难吐出五个字,不好的预感从脚底攀爬上脊梁骨,冷飕飕的。
“见过。”一种名叫沾沾自喜的神气跃上眉梢,徐远婷挑眉,故作诧异:
“他全都没告诉过你?我们见过不止一次啊,他经常去学校找我的。”
胸口传来闷响,厚重钝痛压向心脏,宋词的脸庞瞬间煞白,再热的空气也驱赶不掉身体的冷意。
欧黎,的确没告诉过,而且是只字未提。
这几年里,徐家兄妹,欧黎和她不是没在一起见过面,只不过次数屈指可数,最大原因莫过于徐远山和欧黎互看对方不顺眼,前者觉得后者是没出息的混混,顶多就算一个薄有家产的小流氓,而且还有个进局子的老父。后者则觉得前者喜欢惺惺作态,总摆出有钱公子哥样子,还喜欢带温文尔雅的面具。正所谓同性相斥,宋词对他们的观点从不给予附和或反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谁也无法左右别人的想法。因为心里那点秘密,她也并不十分乐意四个人经常见面。
现在徐远婷却说她和欧黎单独见过,见过不止一次,意味着什么?
最重要的是,和自己什么都谈的欧黎为什么对守口如瓶?
“是么?他和你也算认识,偶尔见见也不足为奇。”
宋词是聪明的,不愿显露半分失望或疑惑,可惜,苍白如纸的脸色却说明一切。
知道自己一击则中的她伸手摩挲旁边碗口大的树干,仰头看向枝头开得灿烂的花:
“是我说错还是你听错?是他主动去学校找我,刚过去的一周,就有两次,我的同学都可以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