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催促那伙计,那伙计着人提了两句,指了指画继续道:“这位爷停了一下……又哼了几声……哼一声就在一位爷身上打了一下,那几位爷手里拿刀,可……可不知怎么也不像别的爷们打斗,几把刀从头到尾没有碰一碰响一声,这位……这位爷哼了五声听得清清楚楚,哼完了这几声,拿刀的几位爷都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那董姑娘忽然问道:“接着如何?”
那伙计见是个美貌姑娘相询,想笑一笑却笑不出来,表情僵硬说道:“这位爷拍完了,转身就走了。小的两腿发软,爬也爬不动……还是……还是掌柜的过来瞧了那地上的几位爷一眼,说‘七窍流血,都死了’……掌柜的带着我在后晌躲了一夜也没敢收拾,第二天……第二天起来……小的……那几位爷的尸首不知怎么都不见了。”那伙计嘴里断续说着,神色已有些惶急,又朝大门口瞅了两眼,两股战战,若不是众人围坐,只怕就要跑到后晌再躲避一番。
众人瞧他害怕模样,自然也能想到那晚他与掌柜惊惧到何种程度,那掌柜自露了一面后就缩在柜台后一言不发,多半那日也是如此。曲易霸缓缓说道:“原来邱家子弟有人幸免于难。然而又是何人将尸首带走了?”
彭士衍冷笑道:“想必董姑娘是知道的。”
那董姑娘哦了一声道:“彭大当家此话怎讲?”彭士衍笑了两声,端起杯子好整以暇地喝起酒来。那董姑娘转念间已然明白,道:“尸首带走了,自然能遮掩一切,让彭大当家一番苦心落空。”话锋一转道:“只不过……”话音拖了半天却不说下去,也端起酒杯喝了口酒。
彭士衍到底沉得住气,那董姑娘不说,他也不问,放下酒杯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旁边人看彭士衍从开始遮遮掩掩和曲易霸四下套话,到最后图穷匕见取出画像让伙计直接道出过客杀人之事,那董姑娘讥讽他一番苦心,也不出声置辩,可见其有备而来。既是有备,多半还有后招,众人不明深浅,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接口。王了一如何不趁这个场,赶紧问道:“只不过什么?”
那董姑娘慢慢悠悠道:“只不过……彭大当家想必是知道的。”
彭士衍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说是不知道,谁都看得出他在戏谑那董姑娘。
那董姑娘俏眉冷立,一指那伙计和柜台后的掌柜道:“那五人都杀了,为何还留下这两个?好叫别人不知道他来过么?”
王了一听她口中直接称呼他他的,仿佛是自己人,禁不住啊了一声。只听那董姑娘又道:“邱家出事数月,这常山刀谱落在谁手中练不成几式常山刀?着一些居心叵测之徒穿上紫衣,说些不着四六的话,冒充邱家子弟,你彭大当家或许认得出,这伙计未必就能看清。”
彭士衍不阴不阳地笑道:“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过客看出常山刀法还是不留活口,这邱家灭门就和他脱不了干系!衣冠冢不是他家私产,就算邱鸿真的去了衣冠冢,邱家一门又犯了哪家的王法,一尽杀绝?”
那董姑娘道:“彭大当家坐镇山林,谈什么王法?”彭士衍森然道:“江湖规矩,祸不及妻儿。”董姑娘神色轻蔑道:“祸及家人的多了,彭大当家也没管上一管。怎么今天就咬死了邱家灭门是过客所为?”彭士衍喝道:“董姑娘说是谁?”他若平声静气说出,也不过是一句普通问话,这般大声,已是威逼口气。那董姑娘一拍桌子,站起来道:“我给你……”旁边叶子煜一把拉住了她。话虽半截,别人也能想到她要说的是“我给你找出来”。
彭士衍道:“在座诸位行走江湖,干的都是刀头上舔血的买卖,保不齐哪天不经意就见到了衣冠冢,依照规矩,不知者不罪,就算事主惩戒,也要点到即止,可倘若因此祸及家中妻儿老小,如邱家这般赶尽杀绝,连个公道都讨不到,各位觉得如何?”
有人登时喊了出来:“不错,咱们定要为邱家要个公道。”也有人道:“任谁来头再大,也抬不过一个理字。”还有人叫道:“咱们今个若不为邱家讨还公道,还指望日后向谁要到说法么?”众人群情激奋,议论纷纷。
宏修见彭士衍明明是别有所图,却扯上邱家说得如此大义凛然,暗笑之余暗为过客担忧,他瞧着堂内诸人,对面叶子煜倒是平静如常,角落里那三个头戴宽帽之人也未有异动,倒是另一边窗前一黑一黄两汉子在四下打量。
两人对视一眼,一人掏出十几枚铜钱置于柜上,拉起那女子,三人不紧不慢向门口走去。
曲易霸忽道:“三位留步……”几步拦在门口,他要绕开旁人,后发先至可谓快捷,有人看到了不约叫了一声好。那两人却似没有听到,一人一手扶住那女子,余下一手自然探向曲易霸两肋。
曲易霸双手内圈,守护胸腹。不料那两人双手稍动,已稳稳扣住曲易霸双腕脉门。
彭士衍起身跃过数人,向那女子后心拍去。他早已瞧出那女子脚下不健,毫无武功,此番出手必能迫得那二人回身相救。
果然那两人放脱曲易霸,出掌抵住彭士衍。掌风相激,两人借势横移,却已距大门三尺之外。
彭士衍冷笑道:“天色已晚,三位着急要走,不知有何要事?”
事起须臾之间,众人惊疑不定,望了过来。
黑脸之人笑道:“这里既不是石蛮洞,也不是洞庭湖,两位当家又未在此开山立柜,为何我等走不得?”
彭士衍眉头微皱。他自幼受父命掌石洞,此洞实称石蛮洞,旁人知道他厌烦那个蛮字,提起来都说他是石洞当家,后受封五溪十洞,仍居石洞,别人也就顺势叫他十洞当家。哪知这黑脸汉子张嘴触忌,浑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