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舞嫁
忽一日,西门窦着人找到我,说是有一天大的好事要告诉我,向柳问是不是向柳观岚找到了,我不知是自嘲还是安慰他道:“别着急,你见她哪次被劫后不是满面春光的?倒是我们费神劳力,还常常为此死人。”原来是柳听荷怀孕了!真是喜从天降,我们赶到西门窦大营时,叶明忐忑地嘟囔:“过年才刚满十七岁,咋生孩子啊。”小妹兴奋道:“那还用学吗?”叶明问:“你会啊?”小妹脸一红,赶忙朝我看来,我也只高兴的直笑,西门窦神气地问个遍道:“你会吗你会吗你会吗?我也不会,但我已找了瓯平府最好的四个大夫,十个擅长保胎接生的婆子,你们就去旺八角镇多陪陪她,等我破城之后,再隆重地请各位到府上一叙!”
原来西门窦情急之下竟忘了叶明这个宝贝疙瘩,听说柳听荷怀孕后才想起来,遂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她坚持生产,一边想方设法让叶明造了马镫、轻便简易的小木推车、不少火药,还有一个我都没见过的会移动的桥,叫什么云梯,并着人不停仿制。谁知柳听荷一心惦记着她姐,竟一个人跑来这战乱之地,见了我们就嚷嚷:“你们光想自己的事,就不会考虑我姐的安危?不能考虑其他办法?要是攻下城池我姐却被害了呢?”西门窦竟不在乎地说:“破城之日,就是你姐妹团聚之时,如若还找不到,我就屠城三日!”柳听荷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是因为我姐屠城,那能把我姐屠出来啊?”西门窦好像从兴奋中清醒过来,忙道:“我说错了,是掘地三尺,掘地三尺,不是屠城三日。”我也帮腔:“我们现在关键是不知道她被藏什么地方,实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柳听荷道:“那我也要去攻城,看姐姐到底是被哪个贼人掳取的。”
攻城的日子到了,火药经过叶明与钟拭眚的改进,不只是吓唬人了,威力也大出不少,高志乾的队伍出现了巨大波动,人心惶惶,阵型大乱,眼看着难以支持,西门亢瞅准时机,一挥剑,开始总攻。有人推来两座高高的木桥,又一轮箭雨和火药包过后,瓯平府的军士一排排往上冲去!
就在这紧要之时,城墙北角的望风亭中出现一个动人的身影,一个窈窕少女在残阳中扭动着身形,血腥的风,送出阵阵金戈铁马的铿锵之声,远处红色的裙摆,像一团火焰,炙烤着观者的魂魄,魅惑的身姿像撒旦剪成纸片状的鬼灵,又似子夜的画皮,渐渐显出艳丽的人形来。倏然间,天地俱静,所有人的身体都保持着僵直的姿势,所有人的眼睛都朝向那个亦真亦幻的所在,所有人的灵魂都忘我地想象着她每一个姿态可能的含义。我想,那些看不见的人,肯定也都看见了,因为有心在召唤,让人们为美痴迷,为原始驻足,因为一种亘古的渴望而血脉喷张!
任她迷醉众生,甚至同为女人所倾倒,有一个人却得除外。因为天然免疫力的问题,柳听荷一阵又惊又喜的大呼小叫最先打破了沉默:“那是我姐!姐姐——那是我姐哎!”说起来这真格是糟践英雄,也是对千百年来无数热血男儿的无情嘲讽,这么惨烈、血腥、暴力的场面,因为一个女无端地人暂停了好一阵子。等战争继续,情势已然发生逆转,瓯平府的军士像吃了魔药一样,忽然跟不上步子,高志乾的队伍则像打了鸡血,结果是又一个不了了之的僵持局面!
原来,那日是高重回了高志乾话:“向柳观岚说是想见你,我们都听见了,只不知常公子为什么没对您言讲。”于是向柳观岚便被招了去,信誓旦旦,表明了自己不想嫁与西门,如何对高主事心向神往等,那高志乾对她爱不释手,有求必应,没想到竟真的平了一场灭顶之灾。我们去求见,向柳观岚春风得意,正忙于筹备自己七日后的婚礼,并嘱咐我、向柳、柳听荷、叶明等,各人一定要怎样怎样,算无遗策、条理清晰,突然就成了再好不过的美娇娘、管家婆。
回来后,叶明不啃气,半天嘟囔一句道:“那得几千两银子,我们哪里去找啊。”柳听荷不满道:“这一路坎坷,我姐如今好不容易定了终身,你说这话,哪里是一条船上人该说的啊?”叶明道:“多少是多,多少是少,你姐只说她需要,不顾我们能否办到,实在没招了,我们是否还要去偷去抢?”柳听荷怒道:“就你白捡个媳妇,却说不上一句好听话,办不了一件得体事,还怨天尤人的,分明是说我这里不好了嘛。”说完竟哭了起来,大家忙劝,她轰开众人,找西门窦去了,我让叶明去拉她回来,叶明却合十诵起经来,忙自己悄悄跟了去。
听西门窦阴阳怪气道:“向小姐喜事接二连三的,为何却面有不悦啊?”柳听荷撒娇道:“叶明欺负我,在你的地头上,也不帮我出出气了。”西门窦不紧不慢道:“你姐给我们受恁大的气,我们找你说什么了吗?我要是再给她借钱嫁给我的对手,别人会骂我太贱。”柳听荷怔那儿,半响堵他道:“我不是来找你借钱的,是找你来领气受的,你这西门大人还有气没有了,没有我走了。”“我虽然可以不与你计较,你也不能放肆到当面咒我死吧?”“我死,就我多余、该死满意了吧!”
我避开柳听荷,对西门窦道:“你个大人,跟小孩也计较?”西门窦淡淡笑道:“大人也不能让气憋死啊,看你把她贯的。可说好了,这事,就是你常公子开口我也不借。”我笑道:“我不知保准不向你借,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帮你消消气。”西门窦叹道:“唉,你说我痴长这把年岁了,却被个黄毛丫头算计,什么消息还能抵得平我这心灵的创伤。”我故作珍重地耳语道:“快则月余,最慢半年,高志乾必死!”西门窦张大嘴巴,沉思起来。
我刚回去,柳听荷就过来,拉着叶明,对我与小妹问长问短的,末了叹道:“你说我姐,远嫁他乡,一路多坎坷啊,现在就我一个亲人,却什么也帮不上,我爹爹——哎!”我忙劝道:“快别说你爹,你就安心养好身体,想这事你姑姑可以帮忙。”她惊道:“她?姑姑——”我悄悄对她道:“她仅头上的玉饰都值八千两。”柳听荷惊讶地张着个小嘴,却又突然伤感起来,小妹也怨我不事先与她商量。
钱当然是找高志乾要的,向柳观岚终于风风光光嫁了出去,出嫁之日,当着无数宾朋贵客,向柳观岚又尽情地舞了一段,有人流了鼻血,有人湿了裤子,有人澎湃了激情,有人恍惚了心思。天地间就一个绝无争议的主角,那一派艳女风范,一代妖后气场,夺人眼球,慑人心魄。那一晚,不知有多少个男人辗转难眠,多少个少女艳羡伤怀,不知有多少英雄怅然若失,又有多少奸佞膨胀了私欲,追捧、算计、阴谋、占有、肆虐、杀戮……如果欲望会跳舞,那也会一起踏着她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