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周的上午可以睡个懒觉,对于长期晚上失眠的豆豆尤为重要。
可是,还不到八点,枕边的手机就震了起来。豆豆看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等了等才按了接听键。
“请问你是岳敏吗?”一个年青男人的声音。
“是。”豆豆不想吵醒其他人,用带着睡意的单音节回答道。
“是这样的,我叫陈航,在咱们汾北市公安局工作。前几天去苏州出差的时候,项晨托我带了些东西给你。如果你今天有时间的话,就过来拿吧。”
“恩,好。”豆豆呆了半天才回答说。
对方听得有些疑惑,又确认一遍说:“那么,就这样说定了。你来了以后就说找陈航,好吧?”
“好!”豆豆坚定地回答道。
豆豆想不到项晨真的把她那可怜的笔记本修好了还托人带回来,有些感动,又有些心酸。
下午去市公安局拿东西时,那个帅气的警察给了她一个黑色的皮包。
豆豆本来还想跟他开个玩笑,当她看到陈航布满血丝的眼球时,鼻尖猛然一酸,低下头,诚恳真挚地说了一声谢谢。
陈航愣了一下,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当他看到豆豆离开,一直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时,突然就明白了。卖命地工作常常不被家人理解,可是他始终相信会有高尚的人为自己的事业洒下热泪…
上午十点,纪云海来到了瀚海。
他的秘书杨敬康正大大方方地坐在老板椅上整理文件,见他进来,连忙起身。
“你坐就行,我就是来看看。”纪云海摆摆手说。
杨敬康苦笑一声,无奈地说:“纪总,你还是坐下吧,徐同庆今天一早就派人把空鑫商厦的合同送来了。”
纪云海冷冷一笑,说:“直接把合同送来,连商量的程序都没有,真让人长见识。”
杨敬康让出老板椅的位置,将合同递了来。纪云海站着就把字签了。
“纪总,这是我拟定的委托秦寒那家小公司设计食品广告的合同,你看看。”杨敬康说着又递来一份合同。
“我就不看了,你跟咱们那位老佛爷陈副总商量好了就可以。”纪云海笑笑说。
“你不看不行啊,陈副总给出的报酬实在时有些抠门。”杨敬康无奈地说。
纪云海略一思考,说:“随她吧,只要验收时不要太苛刻就行。”
“好,我知道了。”杨敬康点点头说。
“你先忙,我去十五楼看看。”纪云海说着离开了办公室。
十五楼的工作间里空无一人,纪云海知道他的员工们又在会议室受难了。他悄悄走到会议室门口,发现门是关紧的,将耳朵贴到门上,只听到一阵嗡嗡的响声。
会议室里,副总陈莲正拍着桌子严厉地讲着话:“…你们不仅是设计师,还是服务者,对客户要负责要热情,为什么斐儿公司的广告一直设计不好,不就是面包和热狗吗?你们的脑细胞都瘫痪了…”
在座的很多人都低着头,还有的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纪云海正考虑着要不要进去打扰一下,杨敬康站在身后叫了他一声。
“纪总,广州那边发来了一份报告,你看一下吧。”杨敬康说着递来几张刚打印出的文件。
纪云海接过文件,翻到了重点内容,看完抬起头问:“敬康,这报告你看过了?”
“恩,看过了。”杨敬康面无表情地回答说。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继而大笑起来。
纪云海无奈地返回了总经理办公室,拨通了香港某家大商场总部的电话。
纪晓菲,纪云海的姑姑,坐在办公桌前懒洋洋地拿起了电话,不发一言。
“您好,我找纪总。”纪云海客气地说。
“我就是了。”老太太不冷不热地说。
“姑姑,您最近还好吧?”
“很好,身体和心情都不错。”她的语气仍旧淡漠。
“既然心情不错,那么,纪总,纪女士,姑姑,放我一条生路吧?不管怎么说,我的那家食品厂的员工中有不少残疾人,他们需要这份工作。”纪云海劝道。
“别跟我说这些,纪云海。我问你,你今年几岁了,是十八呢还是二十?”
“三十三。”
“你还敢说?我告诉你,如果明年~09年年底之前还没有结婚的消息,我还用同样的方法打压你们的产品市场,这次就先放过你。”
“谢谢纪总,我代表食品厂所有的员工感谢您。”纪云海故作恭敬的语气有些惹人发笑。
纪晓菲忍住笑意,又嘱咐道:“另外,小心你的那个王副总。”
“我知道。”
“你心中有数就好。”
放下电话,纪云海脸上的笑逐渐散去。从十五岁开始,他便靠自己生存,摆过地摊,擦过电梯,卖过报纸…但是去美国读书的钱,他不得不去向姑姑借。尽管纪晓菲一本正经地让他写了借据,说将来要归还。但是最后,她不仅没有让他还钱,还给了他近百万的无息贷款做创业资金。
和父亲决裂后,姑姑是他唯一的亲人。纪晓菲从小立志做个女强人,一生不婚。但是对纪家唯一的男性继承人纪云海至今没有结婚的事,她非常恼火,想尽办法逼迫纪云海。
那天,纪云海没有很早离开瀚海,而是在两层楼上视察工作。
下午五点半,他正在办公室和员工一起加班。手机响了起来,是孟君凤打来的,问他是否一起吃晚饭。
“算了,我今天很累。”纪云海声音疲惫地说。
孟君凤表示理解,说:“那好吧,你注意休息。”
作为情人,多情而无求的孟君凤非常合格。女儿判给了前夫,她也对婚姻没有了任何兴趣。
纪云海背靠老板椅,揉了揉太阳穴,看向落地窗外依旧耀眼的太阳,心底某个角落的疼痛隐隐发作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装,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一个半小时后,经过了九个堵车严重的十字路口,一辆黑色奔驰车开到了郊外的公墓园。
蓝白相间的衬衣、时尚休闲裤和休闲鞋,纪云海洒脱的身影出现在一座墓碑前,弯腰放下了一束花。
沈静秋,正如她的名字,照片上母亲的眼神落漠而凄凉。被父亲抛弃之后,她流落到了汾北。五年前,纪云海费尽力气才得到了她的消息。但是,因为朋友力邀去拉斯维加斯玩一场赌局,耽误了回国的行程。十四个小时,她没有等到他。日夜思念亲骨肉的女人,在电话里丝毫没有透露自己的病情,却在弥留之际一遍又一遍自责:“我好傻,好傻…”
纪云海的脸色像逐渐变暗的暮色般凝重,晚风吹干了眼角的泪水。
“云海。”赵经年在一旁轻唤。
“怎么找到这里来了?”纪云海微笑着问。
“手机关机,郊外那座空房子里电话没人接,办公室又没人,除了静秋姨这里你还能去哪儿?”
十多年前,沈静秋来到汾北,成为了赵家的邻居。少年丧母的赵经年和父亲都很喜欢她,但是父亲只是像朋友一样照顾到她离去。因为对沈静秋的敬爱和怀念,赵经年和纪云海成为了兄弟般的挚友。
“找我有什么急事?”纪云海问。
“我们家老爷子想你了,要请你到家里吃顿饭。”
“看来我还是挺招人疼的。”纪云海开着玩笑,两人向园外走去。
“哼,”赵经年白了他一眼说,“我就奇怪了,看到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你就一点也不羡慕吗?”
“没什么可羡慕的。”纪云海继续胡扯,“有老婆了不起啊,还不是每天被管着?有儿子了不起啊,还不是每天琢磨怎么管教他?”
“你就瞎掰吧,纪云海。”赵经年撇撇嘴说。
晚上,梦萦在图书馆复习到十点,揉揉酸疼的右臂,决定回宿舍休息。然而,走到图书馆门口才发现外面正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梦萦抱着书向宿舍楼跑去,两旁的树在风中扭动着枝条,树叶哗哗响着。
大雨终于还是滴落了下来,敲打着水泥地面,打落在梦萦身上,一些雨水渗入了嘴角,想不到舌尖竟然有种甜甜的滋味…
宿舍里,除了趴在床上自言自语的豆豆,其他人还没有回来。
梦萦开门很小心,豆豆没有察觉,依旧敲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自言自语:“…写小说,写小说,写那些浮华不实,骗人眼泪的言情小说!我写死你,臭项晨,现实里我打不过你,在小说里我揍扁你…”
正说着,窗外一记响雷震天动地。豆豆吓了一跳,捂着胸口,摒住呼吸,朝窗外看了看,回过头才舒了一口气。
“豆豆,你刚才骂谁呢?”梦萦问,“谁是项晨啊?”
“没骂谁,”豆豆说,“梦萦,我现在脑子里又有了灵感…想写一个西周的悲剧小说。”
“好啊,我的沙士比亚小姐,回归古典挺好啊,现在就流行古典和穿越的小说。”梦萦开玩笑说。
“那些太无聊了,穿越过去全是王公贵族,是对封建社会的美化。有能耐穿越到春秋战国做东施,看他们怎么浪漫!”豆豆不平地说。
五花八门的考试结束后,暑假终于到来了。上午九点多,汾北火车总站侯车室里人满为患,梦萦和小娜坐在宽大的侯车椅上,将行李箱放在身旁,耐心地等待着。
听到K373又要晚点二十分钟,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嘟着嘴说:“晚点道歉有什么用,火车又不能飞过来!”梦萦闻言笑了,心想这样小毛孩怎么会如此幽默地抱怨铁路局呢。
“梦萦,你看那边!”小娜指着靠窗的那排坐椅说。
梦萦回过头,看到一位头发花白但是衣着时尚精神饱满的老太太正在向周围的人大声说着话。
她的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在嘈杂的侯车室时起时伏。周围的人有的闭目养神不理睬她,有的则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她不在乎别人的态度,一直坐在椅子上既不耐烦又愤愤不平地絮叨着。
梦萦竖起耳朵,才隐约听到一句:“…我辛辛苦苦十几年,你们别想…”
“梦萦,我们去排队检票吧。”小娜说。
“好。”梦萦说着拉起了行李箱和小娜一起到检票口检票。
检票口已经排了两三米的队了,一个中年妇女提着几个小马扎穿梭于拥挤的队伍里,询问人们是否购买。小而单薄的马扎卖价十元,几乎是无人问津。
还有一个帮人托运行李的人,说是可以让乘客提前进站,也和检票口一个带着三个大编织袋的旅客讲着价钱。空气里满是宣闹和浮躁的气息。
半个小时后,两个女孩终于坐到了回邯郸的车上。不久,家里父母发来短信问两个孩子什么时候到家。
沿途的风景非常熟悉,就连列车上抛售商品的广告词都还是以前听到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