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萦清醒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她看到旅行包,才想起要跟纪云海一起去出差的事情。
十点了,就算是坐飞船去火车站你也是失约了。
三个未接电话,有两个是杨敬康的。纪云海根本没有亓梦萦的手机号码,只能找杨敬康。
另外那个是秦寒打来的,时间是上午八点。
梦萦觉得头疼、眼睛疼、心口也疼,嗓子很干。为秦寒结婚难过,为工作失约害怕,为身体的不适苦闷,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站在狭窄的小客厅里发了一会儿呆,才踱进卫生间洗漱。
杨敬康又打来了电话,他没有责备梦萦,反而因为听到她声音沙哑,解释不清以为她病得很严重,不仅安慰她会替她向纪云海解释,还嘱咐她赶快去医院就诊,毕竟,“甲流”仍旧在世界各地蔓延着。
纪云海不相信梦萦会突然病倒,但是杨敬康言之凿凿,不容他再误会梦萦故意放他鸽子。
儿童节,纪云海谈成生意回来了,心里却十分不舒服。济南的那个客户也太…唉,竟然在酒店给他安排了一个小姐。
身为瀚海老总,纪云海虽然谦虚,屈尊前来,也不至于受这么低级的款待,他又不是那种离不开女人的色狼。
秦寒结婚的事情,纪云海已经知道。他很想看看自己那位好脾气的秘书亓梦萦有什么反应,回到公司先假腥腥关心了一下梦萦的健康,就把话题扯到了秦寒身上:“听说秦寒结婚了?你去参加婚礼了吗?哦,不对,你生病了。”
梦萦心如刀割,转过头没有回答。
“如果身体还是不舒服,你就再休息几天,最近不忙。”纪云海继续假腥腥地说。
“我,上次没有,没有…”梦萦忍着心痛断断续续地说,“没有准时去车站,是我的错,以后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纪总,我去给您泡、泡茶。”
纪云海看着站在面前死撑着的亓梦萦,捏了捏下巴,继续刺激她:“看来我给秦大帅哥的钱少了点,他还得卖身去集资。”
梦萦知道泪水已迸出眼眶,连忙伸手擦干,胸腔大起大伏喘了几口气,咬咬嘴唇说:“如果不泡茶,我去楼下看看有没有公司的信件。”
纪云海的目光从她胸部扫过,冷冷地说:“去吧,尽快回来,我有事安排你做。”
赵经年接到纪云海的电话时正在办公室跟秘书谈论徐同庆把《汾北晚报》闹翻天的事情。
“我在办公室,怎么了?”赵经年问。
“没事,问问,问问。”
“纪云海,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问问?”
“对,只是问问,我挂电话了。”纪云海
说完就撂下了电话。
赵经年闹不明白,有些无奈地对秘书说:“纪云海这个流氓!”
纪云海从办公桌的柜子里翻出了几份早已实效的广告设计案,放进一个文件袋里,又从办公桌上的记录本上扯下一张纸,拿起钢笔,写了半阙李煜的《虞美人》,对折两次,塞进文件袋,按紧了白色按钮。
梦萦空手而回,又站在了纪云海面前。
“把这些东西给赵总送去,赵经年赵总,知道吗?”纪云海暂停了在淘宝网点击鼠标的动作。
“知道。他的办公室在锦红城A座十楼。”梦萦回答说。
“对,去吧。”纪云海似乎懒得理踩她。
梦萦拿起文件袋,下了楼就去坐公交车,文件送到赵经年手中,她还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赵经年翻了翻文件,用怀疑的目光盯住了梦萦。
梦萦被看得浑身不舒服,轻声问:“赵总,有什么问题吗?”
“你拿错了文件吧。”赵经年的语气有些严厉。
梦萦紧张得额头出了汗,战战兢兢地说:“不可能啊,我直接从纪总手里接过来的。”
赵经年想起半小时前那个电话,打消了几分怀疑,有些厌恶地仔细翻了翻文件。
一张崭新的纸飘了出来,赵经年仔细辨认了一下笔迹,忍不住骂了句:“浑蛋,这个流氓想干什么?”
骂归骂,赵经年突然来了兴致,提笔把下阙补上同那堆废纸一起塞回文件袋,交给了梦萦。
梦萦只好一头雾水地赶回了瀚海,原来,将自己埋进工作中真的可以逃避…
第二天纪云海仍旧给梦萦一堆废纸让她送给赵经年。
赵经年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梦萦,说:“你在瀚海是做什么的?”
梦萦犹豫了一下才回答说:“秘书。”
“秘书?什么秘书?”赵经年笑着问。
“总经理秘书。”
赵经年半笑半忍着,讲起了课:“小姑娘,你长得很清秀,看起来也挺聪明的,挣钱固然重要,可是给白痴工作会影响你的智商,纪云海有病你别跟着学,以后不要再送这些东西来了,好吗?”
梦萦涨红了脸,低下头,道了歉,急忙走了。
赵经年打电话给纪云海,半天没有人接,只好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纪云海,你脑子被哪个女人踢了?”
纪云海没有时间理他,正在西岭雪KTV孟君凤的办公室谈设备更新的事情。
“电脑点歌系统的问题太多,最近死机、卡机的现象越来越频繁。我本来想过几年把音响,点歌系统,空间装潢全部更新的,现在看来,即使其他的东西不变,点歌系统也必须都换成3C认证的嵌入式,否则,生意就不好做了。”孟君凤分析。
两个人对面坐着,纪云海思考了一下,说:“西岭雪的事情,你比我懂,不过,如果更换了点歌系统,装潢也有所改变,用短期效益获得更新音响的资金不更好吗?”
“我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钱。”孟君凤说。
“装潢的事情你只管监督就行,钱由我出。而且,以后西岭雪的行政和财务你都接手吧,不用再通过瀚海。”
“你放心?”
“我当然放心。”纪云海笑笑说,“其实,对于西岭雪,我也没有兴趣了。”
“西岭雪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
“何必呢?白送都不要?它是你一手经营起来的,从一个很小的娱乐场所发展到汾北最大的KTV,它应该属于你。”
“是你投资的,我只是尽力经营。”
“小凤,我说真的,我想把西岭雪给你。”纪云海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
“没事,你不亏欠我,不论以后怎样,你都不亏欠。”孟君凤有些酸酸地说。
情人做久了,感情自然滋生,况且才干超群的她从一开始就不图这个男人的钱。
纪云海又准备好一堆垃圾交给了梦萦。
“纪总,赵总说以后不要这些东西了。”梦萦很为难地说。
纪云海仍旧把文件袋递给她,冷冷地说:“送去,这次别忘了向赵总要个收据。”
梦萦没有接,企图解释:“纪总,这些东西赵总说都是垃圾,你…”
“亓梦萦!”纪云海使出了杀手锏,眯着眼睛挑衅说,“你搞清楚,我是你的老板,你只有服从的资格。不想干是吗?不想干滚蛋!秦寒那边,我马上撤资让他关门大吉,谁欠他钱!”
一顿狠批让梦萦差点掉下泪来,她只好唯唯诺诺地接过文件,哽咽着道了歉:“对不起,纪总,我马上去。”
纪云海本来只是要吓吓她,没想到她竟然泪眼朦胧起来,心里突然有些愧疚,也说不出话来。
梦萦匆匆逃出了景山大厦,在公交车上悄悄抹着眼泪。
她要好好工作,秦寒娶了别人,但是,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了解秦寒的理想,只有自己才明白小荷对秦寒来说多么重要。什么是爱?爱是付出,而非索取,为你爱的人受这点委屈算什么?要让小荷支持下去,这是你该做的,或许只能换来他的一句感谢,但是那张脸上可以重现笑容,也是你的幸福。
赵经年表情复杂地看着小心翼翼走进办公室的梦萦,咬咬牙在心里将纪云海狠骂了一通。
“赵总。”梦萦紧紧攥着文件袋,不敢递给他,生怕这个四十多岁表情严肃的男人将文件袋扔到自己脸上。
赵经年苦笑着问:“你怎么又来了?”
“对不起。”梦萦低声道歉说。
赵经年看着面前一脸委屈的女孩,突然有些明白了。
他换了一副轻松愉悦的表情,招呼梦萦坐在对面,安慰说:“别紧张,这次我不怪你。纪云海那个流氓做事就是神经兮兮的,所以到现在都娶不到老婆。”
“赵总,对不起,我实在没有办法。”梦萦还是道歉。
“没事,我教你一个办法,以后他再让你送这些垃圾,你出门随便走走,看见垃圾箱就扔进去。回到瀚海,他要是问,你就说赵总收下扔了。要是他不问,你就陪他玩,反正少一分钱工资咱们都能告他。”赵经年轻松地摆着手势说。
梦萦依旧愁眉不展,鼓足勇气低着头说:“对不起,赵总,纪总说要您的收据。”
“收据?”赵经年懵了几秒钟。
梦萦的脸又涨红了,等着他骂自己。
赵经年却压了压火气,冷静地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小姑娘,把文件给我。”
梦萦回去的路上,杨敬康打来电话告诉她自己很快就要回来,还问她工作怎样了。
梦萦把这几天的遭遇说了,杨敬康沉默了片刻。
“哦,这里,您坐。”梦萦仍旧不忘在公交车上让座。
杨敬康听得分明,问她:“你坐公交车?”
“对啊。”
“呵呵,梦萦,纪总这样对你你还帮他省钱?以后就打车,拿发票找财务报销。”
“这个可以吗?”梦萦有些怀疑。
“当然了,纪总这次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你就帮他花钱,看看最后谁心疼。”
“我不能和他较真,他会撤资的。”梦萦垂头丧气地回应。
陈莲把纪云海堵在了总经理办公室门口。
“纪总,有件事跟你谈。”陈莲说着就向里面挤。
“我还有事,改天说吧。”纪云海却想开溜。
附近的员工们都竖起了耳朵,想看看这几天火气很大的陈副总要怎么对付纪云海。
陈莲见他想逃,只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他开火:“关于亓梦萦,我看你并不需要这个秘书吧,如果要搬书,楼下有保安。”
“最近工作不是没那么忙了吗?”纪云海斜睨着她说。
“比前一段时间轻松了,可是还要每天加班。”
纪云海一副委屈的样子,说:“我有付加班费哦。”
“省出加班费可以雇一个员工,况且你的秘书也有工资。”
“要算这么清楚吗?”纪云海笑着问。
“我的人很辛苦,回到家孩子早就睡了,连句话都说不上。”陈莲管十五楼的设计师都叫“我的人”。
纪云海脸上挂不住,开始耍无赖。
“这样就熬不下去了?照你这样说,我这样没老婆没孩子的岂不痛苦死了?”
陈莲被他一句话噎住了,愣了几秒。
纪云海转身要走,陈莲拦住他,当着员工的面说:“让亓梦萦做秘书是浪费人才,纪总你要考虑公司利益。”
“我倒觉得她做得挺好。”
“挺好?公司每个星期都会在小荷赔上一万块钱。”
看着她犀利的目光,纪云海捏了捏下巴,瞪她一眼,狡猾地说:“那又怎么了?投资就要花钱啊。”
“一个秘书值得公司这样赔钱吗?你这样做总要给员工一个解释。”
“你想要什么解释?”
“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我…”纪云海被逼急了,“我乐意,我乐意赔钱,为亓梦萦赔钱我心甘情愿。”
“你…你是起了色心吧?”陈莲只好人身攻击了。
“是啊,我是起了色心了。怎么着,我的陈副总?”纪云海耍无赖耍到底了。
梦萦回到瀚海上交收据,纪云海早已没有了踪影。
同事们看见她都悄悄地笑,梦萦不知原因,只觉得更加难过。
豆豆接受审查半个月,终于昭雪而回。
《汾北晚报》主编被撤,张淑菱也离职了,苏志昊更是没了音讯。
其实逗豆很清楚,主编被撤,说明有高层顶了黑锅,作为小角色的她就可以返回报社继续当牛作马,为老总的豪车和自己的肚子埋头工作。没有喘气的机会,新上任的主任给她安排了新的搭档,一个“条子记者”,不知道扯着那位领导的裙角腰带混进报社来吃饭的,态度轻慢,自以为是。有点时间他就占着两人共用的电脑打游戏,写的报道漏洞百出,豆豆帮他改稿子的时候,恨得牙痒,只想紧握手中的钢笔在他身上扎几个透明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