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伽蓝显然也很害怕,试探地叫了一声。
兰若甩头,为刚刚自己逃避的想法不齿,本来就是自己做的,为什么想要让弟弟来承担?
努力定了定神,兰若开口说。“点灯吧!看看烧成了什么样子,要是能补救就好了。”
“嗯!”伽蓝听他一说,好像有了希望,摸了支新的蜡烛点在烛台上。
兰若就着微明起来的光线看他,一向得意开心的脸上满是忐忑,看得兰若的心往下沉,仍然想要他一起分担,可是……为什么?凭什么?桌子是自己撞的,烛台是被自己撞倒的,才会烧了经卷。
抱着死就死的心态,兰若弯腰去捡,没想到伽蓝比他还快,拎了经卷轴上系的穗子,提了起来,碎裂掉的白瓷茶壶“哗啦啦”滚在地上,又把已成惊弓之鸟的两人吓了一吓。
伽蓝把水滴水淌的的经卷放到桌上,兰若小心展开来看,这一看,最后的那点希望也破灭了。
蜡油泼的地方烧出个大洞,周围还有无数……
兰若垂头。“明天我就带信给师父,是我烧的……”
他的话被打断,伽蓝按住他肩膀说。“我也做了,要不是我想打闹,你也不会退得撞到桌子,信上不能只说你,我也有份!”
兰若扭头看着弟弟,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一个人承担就好了,何必一起受罚。”以他们的身份是不会被赶出寺院的,可是严厉的责罚免不了,兰若想到寺里以前最严的惩罚,杖责后关到一间空无一物的房里面壁,每天只给一碗清水,打过禅七的七天后,永远地罚去荒院小寺,永远不得回大理,永远被人瞧不起。
心高气傲的伽蓝怎么忍受得了?更加上……兰若装作坦然地说。“他们对我们抱了很大希望,我们不能让他们一下子全部失望了,总要有一个人继续他们的希望。”
伽蓝明白他所指的是从来没当面叫过“父王”、“大哥”的南诏王及阁劝大哥,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兰若摸着经卷上烧糊了的边,觉得自己以后也会这样破掉,没法弥补。
糖果抬着盆水进来,一看他们的样子就奇道。“怎么了?砸破个包跟要下地狱一样,才多大点事!”
“不是的!”伽蓝埋怨地看她。“我们刚刚不小心……”说出来似乎都怕怕的,迟疑再三才说。“刚刚……把经卷烧了。”
糖果没有多少受到惊吓的样子,把盆放在伽蓝床边凳子上,才转过来说。“我看看,烧成什么样了?这地上的碎片是怎么回事?”
一看桌上的东西,她就明白了,左右看着他们笑。“被这个吓的?”
她的笑在这会看来,有点没心没肺,兰若皱了眉,伽蓝要磨牙了,可糖果还在笑。
“我看烧得不多啊!这样子还是可以看的。”
这不是看不看的问题!兰若来气了,她不懂还要乱说,烦上加烦!
看他绷着脸不理人,糖果耸了一下肩说。“好了好了,我知道烧经卷在南诏是天大的重罪,寺里要罚,恐怕你们父王也饶不了你们,要拿你们去下大牢,再抽上几百鞭子。”
没想到这种可能,兰若的脸色更青了。
糖果抬手安抚似的摸了的头发,说道。“别急啊!我看看有没有办法。”
她一向很多稀奇古怪的主意,可是在这件事上,兄弟俩也不敢对她抱什么希望。
糖果小心仔细地翻了经卷看,然后轻松笑道。“可以补好的。”
“真的?”兰若还是不太能相信她。
“真的真的!”
糖果笑着看他,兰若忽然觉得她看过来的目光里有几分让人放心的熟悉……是什么呢?
糖果把经卷卷了起来,伽蓝差点劈手去抢。
糖果只好又说。“放心交给我吧!不过你们要做两件事!”
伽蓝很紧张地道。“你说!”
糖果竖起一根指头。“一,这事只能我们三个知道,不能告诉别人。”
兄弟俩点头。
她竖起两根指头。“二,上面有地方烧得、泡得看不清字的地方,你们写出来给我,越快越好!”
兰若点头。“好,这个好办!我来吧!”他急忙否决了弟弟,一心要自己扛下来。
伽蓝茫然问道。“那我干什么?”
兰若和糖果同时对他说。“保密!”
“哦……”怎么觉得像蛋白质呢……不过事情总算有转机,伽蓝没有反对。
以为就这样,结果糖果拉起他们的手,很神圣地看着屋顶瓦片说。“今天,我,糖果、兰若、伽蓝在此立誓。烧经卷的事情永远不告诉别人!佛陀在上!阿门!”
“哪!已经在佛前立下誓言,谁都不许说哦!”
虽然不大明白这惹佛陀生气的事情怎么还能立誓,不过糖果难得严肃的表情镇住了兄弟俩,都点头,先后回答。
“永远也不说出去!”
“绝对不会说的。”
糖果好像放了心,放开他们拿了经卷出门,走到门口想起一件事,又回头说。“兰若,盆里有两个煮鸡蛋,你们剥了皮放在肿的地方滚滚,伽蓝注意别碰到伤口,了放水里凉凉再用,这样好得快。”
没等兰若和伽蓝意会过来“鸡蛋”这种东西,她已经走了。
伽蓝看了看鸡蛋,紧张过后,头上的包刺刺地疼了起来,他拿了一个鸡蛋塞到兰若手里,怕他不用,那时候就只有自己用了鸡蛋,这可不妙,还顺手拍了兰若的小鼓包一下。
“要用一起用!”理直气壮!
“唉!好痛啊!”兰若捂着头,无奈看手里的鸡蛋,用这东西是不是造杀孽呢?
他还在想,伽蓝已经怕他反悔,把他一路推到门外,“哐当”关了门。
兰若拿着个鸡蛋回房,虽然房间就在隔壁,还是怕人看见,小跑着回去了,做贼一样。
到底他也没剥蛋壳,只是默写经文的时候老管不住自己左一眼右一眼的去看那圆滚滚的家伙,每看一次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又重新埋头默写,等到一句两句想不起来的时候,不自觉地又看到那个蛋……
“啊……鸡蛋鸡蛋鸡蛋鸡蛋!万恶的鸡蛋啊!”
兰若一把抄了鸡蛋,推开窗就想扔出去,外面黑漆漆的,早已不知道几更天了。
手臂挥在空中,鸡蛋却是怎么都丢不出去。
苍蓝书院因为他和伽蓝,早已杜绝一切荤腥,连鸡也没养一只,哪里来的鸡蛋?糖果隔了好一会才来,到别处要鸡蛋去了吧!
她来那时自己心里紧张,除了经卷什么都想不起来,此时回想,她头发是湿的,九月的雨,总是夜里下的比白天大。
越滚越急的雷声里,兰若出了神……
担心渐情,悄悄跟着她的两个人牵着手,油布伞扎着带子,雨丝无遮无拦地慢慢淋湿了他们,润饰得那刚强的少女好像初开的山茶,倔强的头发就是勃发的树叶,沾了雨滴的脸是山茶尚未绽放的,柔美而……挺拔。
山茶花是南诏人的挚爱,而这个如山茶一般的少女……在自己心里算是什么?
关了窗坐下来,兰若握着鸡蛋毫无所觉,更加看不到自己脸上渐渐化开的紧张担忧。
深夜里,如果没有人打断了他,或许他会一直出神到天亮。
打扰了他的,是不止一只蚊子。
半夜开窗的后果。
结果到了第二天,兰若再一次从晨跑就开始打瞌睡,到蔡夫子走进教室,他已经单手撑着脑袋睡着了。
伽蓝去他房里看过,被烧的那卷经文已经默出来一半,佩服得他乍舌,那些经文要叫他回忆起来,能记得几句都不错了!难为兰若居然还能默出那么多来。
所以一看蔡夫子面带不善地走近兰若,伽蓝立即跳起来“嘘”!
蔡夫子很纳闷,压低声音问道。“他怎么?”
伽蓝很认真地低声说。“昨天师父让他抄经文,杨中去大理的时候带回来的消息,他抄了一夜。”
说完明亮的眼睛朝身旁杨中一扫,杨中赶紧站起来点头。
谁不知道喜洲一小霸罩着兰若啊?兰若不知道的老早以前,他们已经响应糖果号召,团结在以保护兰若为中心的恶势力周围了。
能欺负他的,只有喜洲一小霸本人和伽蓝。
杨中看了看兰若,名字和样貌虽然秀气,可那个子和腿都是自己没有的长度,哪里像要人保护的?打架也不让让……杨中很委屈,但不敢露出来,伽蓝打起来架来也不让的,哪一个都不敢惹,唉!有本事不要他送信啊。仍然局限于想象。
伽蓝定定地看着蔡夫子,眼里燃烧起神圣的西天之光辉。
蔡夫子立即让位给念空大师和经文,还捻着胡子对沉睡的兰若点点头,走到前边,仍然压低了声音说。“那今天就自行看书吧!《诗经》虽曾被人称作野歌杂诗,不过其中包含了很多做人的道理,其实是先民对生活的了悟融汇而成,用语优美,是汉人历朝历代都奉为经典的著作,你们来取了书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