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着研究兰若状况的众人才看到阿火抱着一摞书站在门口。
蔡夫子走前又交待。“看书要小声、小声。”然后做谨慎状裹了袖子走了,连把兰若叫醒,让他回房睡这种驴子都知道的办法也没想到。
少年们拿了书聚在兰若周围,看这个“中心”睡得纹丝不动。
“我说伽蓝,你睡着了会不会就跟兰若一样乖乖儿的?”
说话的少年离伽蓝坐的位置挺远,中间隔了人,伽蓝只好先飞眼刀过去,其他的且留待秋后算账。
看激不起他的斗志,有人在门口望了风,于是跑掉了一大半,伽蓝扒拉着头发,又检查了一遍,看伤疤是不是被遮住了,然后翻开蔡夫子给的《诗经》。
不是他不好动了,昨夜的事还横在心里,他也没怎么睡好,想出去找糖果,又怕看见她摇头……兰若睡那么香,坐在他身边的自己或多或少也能安心一点,所以伽蓝九分磨时间,一分为看书地注目在书页上。
这是什么书?伽蓝翻回去看了封面,又倒回来看里边。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念完“嘿嘿”傻笑着伸出胳膊捅兰若,兰若摇晃着脑袋努力打开眼皮的时候,还在教室里的小七摸到伽蓝旁边说。“我听说啊!汉人都拿这个求爱!喜欢谁就对她念,她就会喜欢你。”
伽蓝只瞅了瞅他,把《诗经》往兰若面前一摊,“你看,这是什么?”指头还指在那八个字那。
兰若只觉得脑子里的,伽蓝叫他看,他就看了,不过眼睛越来越迷蒙,头也越来越耷拉下去,根本是什么也没看到。
伽蓝低声骂了一句。“不开窍!”可也不忍心再叫他了,卷了《诗经》,一只胳膊勒住瘦小的小七的脖子,出教室为运动会做准备去了。
过了快一个时辰,兰若被他们在窗外的笑声吵醒,一看周围就自己一个人,夫子和其他人都不在,他脚步虚浮地站起来摸出教室,无神地扫了眼院子里热火朝天的少年们,摸回了自己房里,又昏昏沉沉地打开窗户让阳光进来,提起笔就是一个大哈欠,别说什么默写了,只看到眼前明丽的阳光连成了一大片,晃啊晃啊的,他趴在窗前又见周公去了。
本该无梦的,却乱七八糟的梦见了些,兰若张开眼睛的时候就把梦到的忘了个干净。
“糖、糖果?”
书桌边上坐着个少女,支着下巴看他,不是糖果是谁?
糖果凑近他说。“又干亏心事了?叫我名字都叫得结结巴巴的!”
“才、才没,你怎么在这?”还是结巴,而且身子又慢慢地向后倾。
糖果敲敲桌面,“来跟你要经文啊!”
兰若借着看桌面的机会,避开她的目光,想起这件事情脸色立即就灰暗了下去。
“还没默完,你等等,我写快一点。”
脱离了让他不解的气氛和状态,说话也正常了,哪知道先前没笑的糖果忽然大笑起来。
“小蛋白质!我让你写看不清的那些地方,我说你怎么答应那么爽快,还以为你知道哪些地方没有了,结果你居然默写全部!脑瓜里都装着什么啊?难不成全是经文?”
兰若错愕……原来理解错了……
糖果把靠在烛台边的鸡蛋拨过来、拨过去,然后做了一件让兰若大为惊讶的事。
她叹了口气,很轻很轻的。
不是惯常疾风暴雨样的哀号抱怨,也没有一转眼就跳起来说“爱厄姆苏派满”,她仅仅叹了口气。
这让兰若慌了手脚,糖果可以胡闹,可以怪叫,可以做很多正常人不会做的事,发疯、抓狂、发飙、诡异,但是就是不应该这么寻常地叹一口气!
他匆忙解释。“我脑门上早就不疼了,所以没想起来用。”
“嗯!”糖果指头一推,鸡蛋“骨碌碌”滚回烛台下,不动了。
兰若不知道说什么好,琢磨了一会才脸色微窘地说。“你看看还缺哪个部分,不好办的话我还是全部写出来。”
糖果看起来有点没精神,拿了他写的经文起身道。“我看了,你都写上了,被烧的是前面一点,其实不用写那么多,兰若……”
“还有什么事?”
糖果很果断地问他。“你很喜欢佛经吗?真的很喜欢?”
她问得快,兰若不假思索地说。“不啊……啊!其实、那个、我……”只因为是无法选择的出家人,才会去看去记。
但这些话对伽蓝都不会说出来,他们之间从来不曾宣之于口,又怎么对糖果说,那是罪孽!
阳光明媚,就如糖果脸上重新焕发出的神采,可也让糖果清楚看到他渐渐低垂的眼和紧紧抿起的唇。
这些影响不了她,她恢复“如常”,猛力拍在兰若肩上,拍得他当场爆出一声惨叫,然后“哈哈”笑着扬长而去。
兰若揉着肩膀,断定刚刚一切都是错觉。
经文不用再写的话,一下子没事做了,兰若擦了把脸,还是困……不过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他转出屋来,打算去活动一下,当作提神。
茶婶在院子里扫地,见他出来,犹豫地上前来问。“可见到小姐?”
“糖果?”兰若四下看了看,“她刚刚才走啊!”
茶婶神色闪烁,有些失望地说。“没找到,找了小姐两次都没碰上。”
“有什么事吗?”
茶婶又来回地看了他,才决定似的说。“跟我来,这事恐怕得小姐才有办法。”
兰若大为好奇,跟着茶婶走到照壁那边的房子面前,一看更是奇怪,渐情的门上挂着把大锁。
兰若忙过去看,锁得死死的,一个足有四、五两重的黄铜锁。
“茶婶,这是怎么回事?”
他回过头,哪还有茶婶的影子,院子里静悄悄的,就剩了他一个。
兰若抓着脑袋想,昨天晚上还在的人,不可能突然就走了呀!他到窗边看了看,也被锁上了,这才奇怪!要是没人干嘛要锁?
“渐情、渐情?你在吗?渐情……”
“伽蓝……”里边一个微弱的声音应了他。
兰若拉了拉窗户上的锁,虽然没有门上的大,可也不易弄开。
“你怎么被锁起来了?谁干的?我怎么弄你出来?”没碰到过这种状况,兰若有点慌。
渐情到了窗子边,低声啜泣道。“是夫人,说我不守妇道,把我锁起来了,还说……”她哭得说不上话,把外边的兰若急得要跳,可是又没办法。
“夫人说,要把我饿死在里边。”
“啊!”兰若吓一跳,“我去找夫子说,让你出来。”
渐情一听急忙说。“伽蓝别去!夫人打我的时候,夫子就在边上看着,关我他也是同意的。”
“呃……怎么会?”
一向最喜欢讲理的夫子怎么会做这种事?渐情什么也没做啊!
兰若问她。“被打了吗?要不要紧?”
里边的哭声断断续续地,让兰若有种错觉,好似她随时会死去。
他急急地说。“你等一会,我找人来,一定把你弄出来!”
“伽蓝!”渐情惊叫起来,“别走!别留我一个人!”
兰若无奈,此时又不好解释自己不是伽蓝,他用劲拉着窗户,渐情被打得青一条、红一条的小手从缝隙那伸了出来,急切地拉住他的手。
“我好怕,我怕我会死在这里!这里好远!离家好远……别丢下我一个人!”
兰若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从撑开的一点缝里看到渐情哭得肿起来的眼睛,她叫那么大声,周围房里也没有人出来,夫子和夫人,还有其他小妾去了哪?
“我想回家!伽蓝、伽蓝我想回家!你带我逃出去,跟我去我家好吗?那里好美,云没有南诏低,天没有南诏蓝,不过她像诗一样美,真的!真的!你相信我!”
渐情用了很大的力气,抓得兰若都有点疼了,他安慰着。
“别急,会出来的,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我会弄你出来,不会让你死在里边!”
他紧紧地捏了渐情的手,想要给她保证。
渐情挣扎着把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握住他说。“我很害怕,夫人拿筷子打我、抽我,边打边骂,她不也是汉人吗?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
蔡夫子的夫人是个大家闺秀,举止端庄,偶尔和兰若他们说一句话,也是很从容得体的,渐情说的夫人,兰若倒像不认识。
可是现在必须先让她出来,再让大夫看看,要这么下去,里边的渐情要疯掉,她不松手,兰若也要疯掉!
他只得回握住渐情,“信我!我会很快回来,你要出来,还要看大夫,其他事情以后慢慢想办法,等我回来。”
渐情哭着,慢慢松开手,兰若脱了手出来,又对她说。“相信我,我一会就回来。”
“嗯……”她止了泪,满是希翼地看着他跑远。
兰若出了院子找到在玩的伽蓝和几个少年,把事情大概一说,让伽蓝去放她出来,自己去叫大夫,商量好了在教室里碰面。
伽蓝很急,眼睛都要冒火,他临走兰若又把他拉到边上。
“渐情一直把我当你,你别说破,免得她又哭,还有……”
“知道了!”伽蓝很不耐烦地说。“还有什么等人出来了再说,你记得把糖果也找回来,快一点啊!”
说着就去追那几个已经去了里边院子的少年,兰若叹气。还有,别忘了你和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