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踌躇了一下，不方便打搅夫子上课，可看那女子的模样实在让人担心，就悄悄跟在后面，出了书院。
才走了几步，心里一动，回过头一看，糖果躲躲闪闪地跟在他后面。
被他看到，糖果也不躲了，赶几步到他身旁低声说。“我看她出门没拿伞，哪！”她摇了摇手里的油布伞，“你呢？不好好上课跑来跟踪美女？”
兰若的眉尖跳了两跳，也不回答她，反问。“给她拿伞你自己就不要了吗？”
“你关心我？”糖果马上乐开了花，看兰若一副又想跑的样子，忙解释。“我觉得她不太对劲。”
两人一齐去看那小妾的背影，凄楚得几乎混进了细雨里，果然是很不对劲！
兰若点点头。“我就是这样觉得才跟着她出来，那……你看着她吧！我还是回去。”
他回身要走，糖果关心地说。“那快回去，小心被罚。”
雨丝已经打湿了她额前的散发，细小的雨珠沾在面颊上，兰若看这一眼就差点呆了过去，窘迫地说。“你也小心，那个、打伞。”
“啊？”糖果踮起脚看他，“你说什么？”
兰若只差那么一点点又逃走了……他们的鼻尖几乎碰上，糖果呼出的气他都能感觉到！
他的身子慢慢、慢慢地往后倾。
“不逗你了，啊！纯情小男生！真可爱！”糖果一把拉住他的手，追着那个快要走不见的背影，“一起来吧！她要是真想不开，我怕我一个人拦不住。”
聪明的兰若已经变笨了，被糖果拉着跟了好大会才想起来问。“她为什么想不开？”
糖果斜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兰若躲开她视线，脚下仍然跟着她，视线落到牵在一起的手上，好别扭呀！跟弟弟都没怎么拉过手……但是他变笨的脑袋再怎么觉得别扭，也没有想出“挣脱”这种驴子都知道的办法。
为了转移注意，他刻意地不去看，只盯着前方的人影。
整个喜洲都在这场雨中沉静了，远处的苍山好似泼染的墨迹，无声铺陈在灰蒙蒙的画布上，黑的瓦、白的墙，和淡开的苍山融在一处，要不是几滴落下屋檐的水，这就是幅画了。
鬓发湿了，贴在耳下，有雨汇聚成滴衣领，凉凉地滑过锁骨，糖果手里有伞，兰若却没有再叫她打开，就这样，仿佛佛经故事里说的那样，不知来处，不晓去处，魂魄脱了体般的被她牵着走。
“唉！兰若，你说她到底要去哪？”
“……”
“怎么了？”糖果对兰若的沉默很不解。
“呃、可能……不知道。”
糖果又开始笑，捏了捏他的手。“好了好了不问你了，不要紧张。”
“……”没有紧张啊！可这陌生奇怪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兰若抓抓脑袋，迷惑……
等回到书院，兰若的小魂才“乒嗵”落了回来。
糖果松开手，抓着伞撕扯！
“她耍我们啊？绕了那么大一圈她回去了她！”
“啊……”兰若接不上话，连自己是不是走了一大圈都搞不清楚。
油布伞很壮烈地被糖果扯成了几片，里边的伞骨可怜兮兮地吊着点边晃荡，糖果一看，突然大惊失色地说。“不、不好了！”
一样没让兰若想，拉着他就奔后院，到了那小妾的房门口也不让兰若回避，飞起一脚踢开了门！
“啊！”
“哇！哇啊啊啊。”
“啊！”
三声叫，第一声是里边解了半边湿衣服的小妾，第二声是糖果，她叫得比被吓那个小妾还惨！第三声是疯狂转过身的兰若。
兰若懵了，只听见那小妾抖着声音问。“你们干什么？”
糖果推了他。“你回去课堂，快回去！别跟夫子说啊！”
不敢回头看，兰若点着头，逃了出去……
还好，蔡夫子讲课跟他讲道理一样，滔滔不绝！深深沉浸其中不可自拔，胡子潇洒地飞舞着，“小雨点”酣畅地下着。
但其他学生可没有他那么享受，兰若在窗口看了一看，就接到一片好奇的目光。
三个人一齐产生的“共鸣”，不需要什么耳力就能听到。
心里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兰若站回该站的地方，慢慢放缓呼吸。
又过了一会，雨停的时候蔡夫子走了出来。
“兰若，你怎么湿透了？”
兰若神情自若地回答。“夫子，淋淋雨醒瞌睡。”起初就是这么想的，不算撒谎。
“这样啊！”蔡夫子点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要小心着凉，快回去换了吧！我让茶婶给你煮点姜汤。”
“谢夫子。”
乘着别人还没出来，兰若又逃了，逃回房。
蔡夫子摸着胡子在后面笑。“这孩子，冷了也不进来说一声，乖乖在门口站着。”
兰若换了衣服很听话地去厨房，茶婶还没煮好，扇着火笑话他。“这样不小心，虽说天气很热，也容易着凉的，我那小子当年还不是仗着身体好，做什么都不想，大病过一场！”
兰若看她往锅里添了块红糖，显然怕他被生姜辣到，便对她笑笑。
茶婶儿子的大病喜洲没有人不知道，说是风寒，倒像是中邪，打那后面就闭门不出，呆在家里吃斋念佛，这是兰若和伽蓝来了喜洲后发生的事情，所以他们也听说过。
等茶婶盛汤的时候，兰若忙说。“茶婶，替我盛两碗。”
茶婶不疑有他，又拿了个碗说。“多喝点好，姜是补身子的，你先喝，待会吃完饭我再给你煮点。”
“好！”兰若一边答应，一边抬着碗出来，看茶婶没有跟出来，才放心地朝糖果那去了。
门关着，他只好在外面轻轻地叫。“糖果！糖果！”
糖果开了门，见是他笑道。“没被夫子骂吧？”
“没有，”兰若把碗递过去，“你们淋了雨，这是姜汤，快点乘热喝了吧！”
糖果接了碗，笑眯眯地说。“行！夫子叫茶婶给你煮的吧？你喝了吗？”
“没，我不用。”
看她把碗端进去，兰若好奇……她怎么不给那小妾送去？偏了头一看，那小妾就坐在糖果屋里，眼睛还红肿着。
他忙错开眼说。“那你们记得喝，我回去了。”
“别走啊！”糖果放了碗跑出来，“还要你把碗送回去，我让她到我这儿来说话的，她屋子挨着大夫人的，要是被听见不太好。”
“哦！那我等会。”
“嗯！”糖果答应着也不关门，塞了一碗给那小妾，自己仰头“咕嘟咕嘟”地喝了姜汤。
喝完看那一碗还没动，立即眉毛倒竖。“喝不喝？都抬给你了！要我灌是吧？”
那小妾被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委屈地小口小口把汤喝了，糖果收了碗拿出来给兰若，笑得那个甜……像要蜜来。
兰若心里慌慌地，不敢再跟她说话，拿着碗再一次的再一次。落荒而逃。
直到推开自己的房门，他还不自觉地傻乎乎笑着，被躲在门后的伽蓝抓个正着！
“说！干什么去了？还笑那么贼！”
兰若被唬了一大跳！忙推着伽蓝进去坐下。
“干嘛这么鬼鬼祟祟的……”
伽蓝话还没说完就被兰若一把蒙住了嘴巴，只能眨着眼睛瞪。
“有件怪事……”兰若神神秘秘地开了个头，再配合上够严肃的表情，伽蓝立即中招！
“哦？快说！”连声音都压低了，模样比兰若还神秘。
“夫子几个月前纳的那个小妾，你还记得吗？那次在窗口看我们，被我们发现马上就关窗的那个。”
伽蓝微微皱了下眉问道。“她怎么了？”
兰若觉得口渴，才站起来，伽蓝就赶紧冲过去给他倒了水递来。
“夫子罚我站，我才站出来没多会就看见她。”
“咦……她不是从来不出门吗？”
“我也奇怪，而且……”兰若犹豫了瞬间，算了，隐瞒部分也不算撒谎，“我只看到背影，但看起来她好像很难过，怎么说呢？走路飘飘忽忽的，好像也没什么精神。”
喝了口水，才又说。“我不放心啊！可是总不能告诉夫子说你的小妾不对劲吧？所以就跟着她出去了。”
伽蓝塌了眉毛，哀叹。“我怎么没被罚出来？碰上这么好的事……”
兰若白他一眼，不理他。“出来碰到糖果，她也是看到那女的不对劲才跟着的，后来她拉我一起跟，说要是那女的想不开，有我在也好拦得住。”
“难道她想自杀？”伽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倒把兰若吓了一跳，“后来呢？她真去自杀了？
兰若抓了抓头，满脸疑惑。“不知道啊！她转了几圈又回来了，糖果拉我去她那，贸贸然踢开她的门，哪知道她在换衣服……所以你们才听到叫。”
后知后觉的，俊逸的脸上红了起来。
难得一见的脸红，可惜没人欣赏，伽蓝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激动万分地问。“你看到什么了？我可是听到你声音了！别狡辩别隐瞒别撒谎！出家人不得打妄语！”
兰若懊恼地拍开他的手，嘲笑。“你还知道你是出家人？”
“呃……”
“别狡辩别隐瞒别撒谎，你刚刚难道没有坏心眼？”
立即被反咬一口，伽蓝心有不甘地怒视兰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