悻悻地放下手,糖果小声说。“你信我,他绝对有这样想。”
兰若还是摇头。“不会的,我相信他。”
糖果一时无言,跟着他走回来,这回,只有兰若一个人说话了……
无可奈何,也实在受不了看见伽蓝那种冰冷又奇怪的样子,兰若不得不和糖果说好,从两天见一次变成了四天见一次。
糖果坚持认为伽蓝想要分开他们,这让兰若很头疼,她一直都比自己想得周全,怎么就在这件事情上有偏见?可伽蓝那一身创痛,不照顾怎么行。
伽蓝有一天问他。“糖果跟你说过吗?有没有人给郑大人提亲?”
“她?”兰若站在梯子上面找着经卷,无意地说。“没有啊!会有人向郑大人提亲吗?”
“她挺漂亮的,不是吗?怎么会没人提亲。”
兰若手上顿了顿,迟疑地说。“没听她说过。”
“那你也不问?”伽蓝嗤笑道。“没人到寺院来提亲,你当郑大人那也没有?他可是清平官,想攀亲的多得很。”
“是吗?”还是不怎么在意。
“渐情她……”
兰若停下,从上面看着弟弟,怎么自己提起她?
“她还是被休过的,可年纪不大,十七岁,上门提亲的都络绎不绝,糖果说不定要为了你每天都拒绝人。”
“这么多?”不懂,也没想过。
“我们二十岁了,她也差不多了吧?”
“嗯!”说到年纪,兰若还有点想笑,以前觉得她比自己大,好似可以依靠她一样,随着自己长大,越来越觉得她才孩子气,尤其一些小事。
“你笑什么?”
“啊!她现在走路还要蹦着走,哪里像二十的人?”兰若笑着,不自觉地有丝宠溺的感觉。
伽蓝皱眉说。“可她已经二十了,她还能等你多久?”
刚刚抽出来的经卷失手掉了下去,伽蓝捡起来递给他。
“这个年纪的姑娘,恐怕都没有媒婆上门了,嫌太老了。”
兰若接了经卷,有点失神地问。“这样吗?”问了不等伽蓝说话又笑起来。
“不过她不在意,我也不在意。”
“郑大人会在意,怎么说也是他的干女儿,老大一把年纪没嫁出去,可是很丢脸的事。”
兰若展开经卷看着,不作声。
“二十岁还没嫁人,会有很多人议论她,周围住的,认识的,每一个,说不定还有郑大人。”
“太闲了吗?”兰若露出好奇的表情。
伽蓝接了他递下来的经卷,听他说。“华严经,第四会中说十行法,一欢喜行,二饶益行,三无恚恨行……嗯!师父今天要问这个。”
伽蓝没管他说的,看他又在上面找个不停,说。“人世十大恶行,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没有的事情都能说成真的,何况还是真的。”
“妄语啊妄语!”兰若感叹着,歪着身子到对面架子上找,“还差一卷呢?放哪去了?”
伽蓝在底下看着他,隔了一会好像下决心一样说。“糖果一定顶着好大压力!以前茶婶乱说话,害得渐情被打被关,后来那些人议论不停,又把她害死。”
藏经阁外的阳光穿透花窗漏了进来,破碎地留在地面。
一只手抚过伽蓝头顶,他抬头,兰若抓着梯子边缘伸手下来,担忧地看着他。
“兰若……”
明明穿着最下等的劳作僧衣,灰扑扑的颜色,只是洗得很干净,为什么让他觉得那衣服在兰若身上不比师父身上的红色袈裟来得失色?
是楼里的光线太暗,还是堆到顶的架子太厚重,连灰色都明亮起来……
“答应我,不提她了。”
伽蓝默默点了头,兰若才重新翻找经卷。
“啊!在这里,接着。”
接了经卷,伽蓝手里已经抱着好多了,埋怨道。“要问那么多?怎么看得完?”
兰若踩着梯子下来,到后两步用跳的,笑道。“都看过了,只是怕有忘记的,再拿来看看。”
要伸手拿经卷,伽蓝却避开了,径自抱着走到中间桌案边,还一卷一卷对照着顺序放好。
兰若在桌案边坐下,拿起来翻看。
伽蓝也拿了一卷,可眼睛从经卷上面看着他。
“她跟你说过她的烦恼吗?”
“……”
兰若没有抬头,眼睛还停留在经卷上。
沉默良久,伽蓝又说。“别让她被逼到那个地步,你知道得就太晚了。”
兰若的手颤了一颤,看样子仍然专注,好似没听到他说的话,不过伽蓝知道,他听见了,还听进去了,那一个下午兰若手里拿着一个经卷没换过。
见到糖果的时候,兰若问了。
“有人议论你吗?说你这个年纪还没嫁人。”
“有啊!”糖果很直率,“随他们说,你的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二岁,还有两年呢!我也才刚刚到,何况我比较赞成晚婚,少生一点帮助国家减轻负担啊!”
大约就是她不急的意思……
“你没跟我提过。”尽量平淡的口气,实际上已经有点不满,信不过他吗?承担着他的喜怒哀乐,却不告诉他困扰苦恼的事情。
“你又没问?”糖果奇道。
“这个……”我又不知道!兰若很郁闷。
糖果问他。“你说这个干嘛?”
“没什么。”看来除非他问,她的事情都不愿告诉他啊!
忽然的,兰若有些失落。
难道和糖果之间还不算了解?还不算相濡以沫?只是他单方面的认为?还是糖果仍旧把他看成“大宝宝”,替他解决麻烦,但是却不够相信他。
闷在心里难受,兰若决定好好问问她到底怎么想的。
“果果……”
“兰若!师父要问的你准备好了吗?”
伽蓝打开藏经阁的窗户,探出半个身子来问他。
“还要问话啊!你快去吧!别像上次那么被关面壁,好惨!”糖果拍着他,让他去看经文。
没看进经文的那个下午,几天前,兰若没答对一个地方,被念空罚了一天面壁。
一面壁就得挨饿,所以糖果紧张。
“我回去了,你好好看!别再让师父抓到了,听见没?”
连口气都有点像对孩子说话……
兰若点了头,就和糖果分头走了,这天念空问他,他直接走神了,四天面壁!
现在虽然不用戒尺打手了,面壁惩罚的时间也比以前要长。
念空让别人守着伽蓝跪,伽蓝一跪满时辰就偷偷溜进禅房,还顺路去斋堂拿了好多吃的。
“吃点吧!师父不会知道的。”
兰若摇头拒绝。“非时和惩戒。”
“为什么把戒律看得那么严?沙弥戒十条,那还好说,比丘戒二百五十条,多难啊!”
兰若沉吟一会,才说。“为了糖果。”
“你持戒和她什么关系?”
“……希望佛陀保佑,南诏国泰民安,父王早日还满愿。”
“你想还俗?”
伽蓝的表情很吃惊,还有点害怕的样子,兰若奇怪地问他。“是啊!你不想吗?”
伽蓝低下头,低沉地说。“那个世界有什么好?”
兰若无言,又触到伽蓝的伤处了。
“只为了她想还俗吗?还有没有别的?”
“别的我也不知道啊!”兰若笑道。“就是为了她而已。”
伽蓝沉默了,等到了平时用斋饭的时间又摸出去带了吃的来,冷的那些都不让兰若碰。
“哪!遵守戒律就好了,面壁是师父罚的,只要他不知道就可以了。”
说的也是啊……
兰若瞧着他手里的糕饼馒头,动摇了,等伽蓝又掏出寺里少见的泡梅子,他伸出手。投降了。
不知道伽蓝从哪弄来的,不过兰若一向不爱刨根问底,管吃就好了。
四天面壁,要是时间再长下去,恐怕他要给伽蓝喂胖了。
唯一不好的就是想糖果想得厉害,还有话想要问她,可是等他出来,糖果却失踪了。
不论说好的时间,还是没约的时间,兰若总在等,但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直到伽蓝跪到护法殿,重新剃度受了比丘戒,阁劝来,她都没有再出现。
阁劝很奇怪地没怎么跟兰若说话,倒是和伽蓝单独呆了好久,兰若很好奇,却没问到什么。
然后父王的诏书来了。
要伽蓝抄经文一千卷,山门开的时候不再允许兄弟俩到大雄宝殿前面去,原因是香客太多,怕有人控制不住?误伤他们?即使山门关了,他们也不再被允许出寺,晨跑停了,所有边门、角门一概上锁,就连客舍那的也锁起来了,香客来借宿必须登簿。
最奇怪的,对兰若已经不像以前那么严格的念空忽然转变了态度,对他格外严厉起来,伽蓝抄经文,要他监督,一旦伽蓝抄错一个字,不罚伽蓝倒罚他,另外还要问他很多经文,几近苛刻!
糖果不见了,这就已经够糟糕了,他居然还不能出寺去找,每天都累得站不住,一站就想坐,一坐就想躺,躺下马上就能睡着。
伽蓝常常很内疚地望着他,兰若问他,他就说是因为父王和阁劝大哥怕他又想跑出去,所以连带兰若的自由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