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当年，兰若的笑容淡了下去。
“你曾经担心过她？让我远离她。”
“嗯！”糖果坦然承认。“她比我漂亮，温柔得不得了，你们都会喜欢吧！我不担心才怪！”
兰若苦笑。“我不是那样的人吧？看谁漂亮就去了。”
“那当然！你比她漂亮啊！真要喜欢漂亮成天照镜子去了，好像朵水仙一样。”
“……”
他哪里跟那个分瓣的花像了？
糖果又说。“但是还是会担心，怕意外。”
兰若没怎么想就接口。“所以你故意让她和伽蓝在一起，好让她注意不到我……”
糖果不说话了，站在原地也不走了，只看着他。
想到伽蓝说起渐情自杀的模样，兰若就痛，皱着眉说。“要是那时候伽蓝没喜欢渐情，就不会跟她走，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我怎么知道会那样……”糖果低声说。“她总是愁眉苦脸的，觉得上天对她很不公，但是伽蓝那么开朗，我以为他们在一起是好事，他可以让渐情重新精神起来，多笑一点，多开心一点，她又那么需要人照顾的样子。”
兰若痛心地说。“可是伽蓝没给她快乐，她倒把她的悲惨给了伽蓝。”
“我怎么知道……”
“或许知道，”兰若打断她，“刚开始还不知道她要自杀的时候，你就想到了。”
所以要他一起，怕自己一个人拦不住渐情，那一次，渐情没找到洱海，后一次，却找到了房梁。
如果那时候知道会变成这样，早点拉开伽蓝，该多好！
那个坐都坐不直，深深锁着眉宇的弟弟，本来应该比自己还更开心快乐地生活着才对！
兰若好后悔！
糖果看了他好一会，忽然把啃了一半的馒头砸过来，砸在他身上。
“兰若，你混蛋！”
说完扭头就跑，兰若定定看着她背影，想要拉住她，想要解释自己不是怪罪她的意思，可是伽蓝……
如此不幸，自己的幸福就变得可耻了。
他捡了馒头慢慢走到放生池，一点一点揉碎了它洒进水里，看鱼群抢食。
要是一尾不知烦忧的鱼就好了……
伽蓝醒来，兰若果然坐在房间里，手边放着没动过的斋饭。他的，和自己的。
见他醒过来，兰若失神一样问道。“跟她在一起，曾经觉得幸福过吗？”
渐情！那个苗条纤细仿佛一折就断的身影立即重回脑海，让伽蓝马上狠狠闭着眼睛抱住头！
看他的反应，兰若好像才明白过来自己问了什么，立即起身说。“对不起！我、我……”无话可说，他转身就想离开。
伽蓝猛地从床上爬起来，两步跨过来，把已经半开的门“嘭”关上。
“兰若！别走。”
即使身在佛门净土，那女子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还是紧紧地跟着他，只有在兰若身边才能从心底听到木鱼经声，才能得到片刻喘息！
伽蓝把满脸为难的兰若拉了回来，硬按他坐下。
“吃饭！你不吃我不吃！”
兰若无奈苦笑，心里却有丝不以为然，当初，伽蓝说过“你不走我不走”，可那时候自己对他来说什么也不算。
没有食欲，不知道原因，不过看到伽蓝强打着精神吃饭，他也不好再让伽蓝伤心。
端起碗，食不知味……
“下午去菜园帮忙吧！”
“嗯？”兰若奇怪道。“师父没有让去啊？”
伽蓝低头说。“我只是想找点事做……”只是想拉着兰若，去他不常去的地方，让糖果找不到他……带不走他！
兰若无心地答应。“好啊！”
伽蓝盯着他，看他慢慢地用饭，心不在焉。
兰若就该是无忧无虑，清静淡然的，因为他，才会想回佛门，因为他，佛门才是真正的安乐净土，没有了他，这里和外面的世界一样！只有痛苦、只有忧愁，只有挣扎到头破血流都逃脱不了的罗网！
兰若必须留在这里，必须好好地看着他，不能给糖果机会抢走他！
除了痛苦，糖果给不了兰若任何！
吃过的苦，受过的伤，伽蓝一丝一毫也不想让兰若感觉到，兰若身上的恬淡宁静，在他眼里珍贵得无可比拟！任何人都不能破坏！
伽蓝的目光，渐渐地深沉，兰若还毫无所觉。
下午到菜地去帮忙，太阳底下累出了一身汗，看伽蓝翻出一个捡漏的蕃茄，高兴地在衣袖上擦擦，大啃大嚼起来，兰若觉得没白来。
这些简单的快乐，最能治愈人心。
稍觉放心，端着水碗乘凉的时候，兰若又想起糖果。
摸了摸腰间，居然把万花筒带漏了。
还从来没对他生过气，不过到明天晨跑又能见面了，那时候跟她说清楚吧！
伽蓝的苦，不怪她，不怪自己，甚至不怪渐情，那个女孩就是汉人说的“薄命红颜”，一生凄楚，怪她也不忍心，全是造化弄人。
看他出神，伽蓝递了个蕃茄过来，兰若接过来一咬。
“呸！啊！这么酸！”
翻过来一看，这一面看着很红，那一片全青！难怪酸！
伽蓝抱着胳膊笑，他眼睛一晃，兰若顺着看，看到怒气冲冲杀奔过来的典座大和尚，心里“咯噔”一下，站了起来。
“兰若！你已经受了比丘戒，可知刚刚触犯了哪一条？”
浪费食物……
瞪了弟弟一眼，他故意的！兰若垂头不语。
典座大和尚更是气，指着菜地，忽然犹豫。严罚也舍不得，可是不罚他在这里干活的小和尚都看着，要怎么做表率？
“把水缸挑满！”转身走了。
兰若看看手里的青皮蕃茄，等典座大和尚走远，抬头一笑，问周围的小和尚。
“这么酸的，吃不下去可怎么办？”
一堆小和尚张大了眼睛看他，他抛了抛蕃茄，笑道。“那就给别人吃！”人已经往伽蓝扑过去。
伽蓝一怔，被他按倒在地上，青皮蕃茄就这么塞进了嘴里！
兰若不等他爬起来，飞快拿了一旁的扁担水桶，一路“呯呯嘭嘭”地往山下溪边跑。
小和尚们群起的笑声里，伽蓝扒出嘴里的蕃茄，皱着眉头丢到草丛深处，边用手袖擦蕃茄汁边解释。
“我跟你们一样，还没受比丘戒，沙弥戒不管这个。”
小和尚们还在笑，他也拿了扁担水桶，追着兰若去了。
远处的苍山顶上披着皑皑白雪，从那上面吹来的风除了冰雪的味道再也没有其他，和兰若的气息很像，都那么无尘，伽蓝追着那背影，居然也笑得出来了。
比赛一样提水，又出了不知多少身汗，等冲了凉回去，兰若终于觉得累了。
可是没有时间休息，做晚课，然后守着伽蓝跪石阶，差一点在打坐的时候就睡着过去，等到早课结束，师父和前一天一样，要他去休息。
谁都看得出来他很疲倦。
兰若心里惦记着糖果，怎么也要跟她说一说话，才能放心休息。
出了大雄宝殿，没想到伽蓝等在外面，居然没去睡觉。
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伽蓝提议。“去换衣服吧！我先去，见到糖果叫她等你一会。”
他看起来挺精神，让兰若心情又好了点。
“不了，你去睡觉，我跟她说句话就回来。”
伽蓝看起来似乎不太愿意，也不说话，反正挡住兰若的路。
“怎么了？”
看不透弟弟在想什么，害怕不经意的时候又伤害了他，兰若小心翼翼地。
阳光在这个时候才照耀到崇圣寺，山下的大理还沉在灰蒙蒙的雾霭里，夜里的湿气尚未离开，但明亮的阳光已经传递来暖意。
把兰若看了又看，伽蓝为难地说。“你不知道吗？只要看不见你我就会……想起她。”
“那……”兰若没多想，拍过弟弟的肩头，笑道。“你也一起来吧！”
“可是我已经很累了，我想休息。”
固执地，好像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兰若劝着。“好了，我去跟她说一声，你惩戒没结束前，看来我都不能晨跑，至少让我告诉她早上别来了。”
伽蓝这才同意，和兰若一起去。
他走得很慢，兰若虽然心里急着想要见糖果，为昨天失口说的话道歉，但是也不能催他，毕竟跪了几个时辰，说不定刚刚还一直站在大殿外等，腿上肯定不好受。
走不多远，伽蓝弯腰揉膝盖，满脸难受的样子。
“在这里等我吧！”兰若觉得自己就像在照顾个孩子，无奈又心疼，“我很快过来。”
伽蓝的话还是不多，从那天晚上之后，常常这样静静看他。
兰若不得不再次保证。“就说一句，我跑着去。”
他这才点头，兰若扶他找地方坐下，转身的时候忽然觉得内疚。在弟弟这么需要的时候，却还为了一点小事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