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卫府的后门停了下来,卫镜涵交代手下之人将车子开往梨园还给他大哥卫镜鸿,我这才知道这辆陌生的别克来自何处。
我跟着卫镜涵走进卫府。卫府里,漆黑的夜晚里下一片沉寂,唯有回廊上的灯笼所洒出的稀弱的光照着我们前去之路,落于地上的灯光异常的黯淡,四周围的一切越发得孤寂,像是被深夜的冷意笼罩一般。这里或许不像以前那般热闹,温暖了。我在卫镜涵的带领下,踏着黯淡的光,茫然地往前走。
许是卫镜涵察觉到我神情的异样,便说道:“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有些争斗免不了,有些伤害也避不开的,我们能做的,就是理解和原谅。”
其实卫镜涵这话中除了在道出自己的无奈,同时也在开到着我。我可以理解姚御风,但是我不能原谅他呀。我抬眸看着天际边那一轮弯月,月光稀疏,黯淡,异常的冰冷,就如我此刻的心一般。我轻声一笑,“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做到原谅。”
“哎……”卫镜涵听了我的话深深的叹一口气,“罢了,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何况是你。”
我不明白卫镜涵的意思,抬起不解的眸眼看着他,卫镜涵避开我的目光,“走吧,这些日子你就住在瑶阁吧,好跟秋瑾做个伴。”
秋瑾,秋瑾。一想到秋瑾,我又是满心的酸楚和痛意。我时时刻刻记挂的人,分分秒秒都想见着的人,她还好吗?我跟卫镜涵加快脚步往瑶阁走去,逃离姚家后,唯一一件能让我舒心的事,那就是我终于可以见着秋瑾了。
可是当我跟卫镜涵走至瑶阁,推开瑶阁之门时,所有的期盼,所有的思念都化成浓浓的酸痛排山倒海而来。我以为秋瑾会站于门口着急的等着我的前来,我以为她会在门打开之时,冲向我,然后紧紧的抱住我。但是我错了,因为我忘了,我忘了姚秋瑾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姚秋瑾了,我认识的姚秋瑾,跟着苏暮倾一样,死了!死了!
我踏进瑶阁时,浓浓的香烛蜡味扑鼻而来,我被这种浓浓的味道呛着了,咳了几下。尔后不解的看着卫镜涵,问:“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的卫镜涵,他的脸色不再像之前那么淡淡然,而是一种悲痛。他转过头,不愿看着我,因为他负我所托。他说:“你进去就知道了。”
所有的迷惑与不觉,就在那薄薄的布帘之内。我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每一步都非常的沉重,每一个呼吸都非常的艰难。因为木鱼的响声,穿破我的耳膜,每一声都在重重的敲打着我的心。我掀开那一块紧掩我视线的布帘。看见里头一个剔去头发,身穿素衣,跪于佛像之前,左手念佛珠,右手拿着杵敲着木鱼,专心致志地念着经文的姑子。
如果先前心中的酸楚痛意是因为秋瑾放弃了自己,再也做不回已经。那么此时此刻的我,看着眼前的她,浮现在我心头的是沉于地狱的绝望。当绝望化成地狱的岩浆,层层拍起似惊涛,似拍浪时;其实它生生抽痛的是我的心。
哦,不。她不是什么姑子,她是我的秋瑾,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姐妹。
哦,不。她不是秋瑾,她是姑子。她是姑子,我的秋瑾最爱漂亮了,她怎么会成为姑子。
哦,不。秋瑾最为一人漂亮,而那个人不会爱她,所以她不再漂亮了。
她是秋瑾,她不是秋瑾;她是秋瑾,她不是秋瑾。
她是谁?我不停地问着自己,她是谁?
当地狱的岩浆突破层层阻碍喷放而出,排山倒海地吞没我时,我终于将心中所有的悲与愤,凄与苦,爱与恨,化成一声震耳欲聋,撕心裂肺地叫声:“卫镜涵,你还我秋瑾。”
“平静者长寿,施主。”秋瑾停下手中的动作,起身走至我跟前,说出这样一句话。
“姚秋瑾,你说什么?你告诉我,你在说什么?”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她的身上,将她往前一推。她的身子往后一仰,跌倒在掀开布帘而入的卫镜涵的怀中。
“苏暮倾,你够了!”卫镜涵扶起秋瑾,对我喝斥着。
我指着卫镜涵,指着他们呵呵的大笑着:“原来你就是这样爱着秋瑾的。”我冲到卫镜涵的面前,扬起手使劲全身的力量,狠狠的,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怒吼着:“她是姚秋瑾吗?你说,她是姚秋瑾吗?”
卫镜涵别开眼,他通红的双眼满是痛楚,眼眸中还有盈盈的泪光。
我转身看着眼前那一尊发出金灿灿光芒的佛像,掌捆卫镜涵的手热辣辣的痛着。我伸出手指,指着佛像,凄苦的喊着:“佛呀,佛!你告诉我,这是为何呀?这是为何呀?为什么我们每个人都不能幸福,为什么我们每个人都必须走上一条不归路。”我终于跌坐在地下,大声的哭了出来,把丧父之痛,这阵子的担心受怕,把失去秋瑾,失去姚御风的痛都化成泪水,哭了出来。
秋瑾站直了身子,对我说道:“我就是我,生者可死,死者可死;生亦是死,死亦是生;只不过是换一种方式而已。”她声音如风,如云般轻盈,飘入我的耳朵;像是世间的一切对她来说,就如过眼云烟,无所谓了。
“了却红尘事,皈依佛门,从此清灯相伴过余生。”我呐呐的念着,缓缓站起身子,脸上的泪水早已干掉了,只留下泪的痕迹。我双手捉着秋瑾那单薄弱小的身子,继续问道:“你能放弃这大千世界的一切么?你舍得人间之情么?”
秋瑾一个转身,走至佛像前,跪了下去,“舍亦是得,得亦是舍;有舍亦有得。既是得不到的,留不住的,又何必苦苦相求,相逼。”她说完,继续捻着佛珠,敲着木鱼,念着佛经。
秋瑾的几句话,让我起伏的心,再次跌向冰冷的深渊。我转身看了卫镜涵一眼,面色如灰满是绝望地往外头走去。
卫镜涵尾随我而出,其实错在谁,都已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既然秋瑾已做此决定,那我只好尊重她的决定吧。起码这样她就不用像我一样面对这些痛苦,或许这样是她最好的选择吧。
我转过身,看着卫镜涵被我扇红的脸颊,歉意浮于心头。“对不起,刚才我太激动了。”
其实我有什么资格去怨镜涵呢?他只不过也是一个得不到爱的可怜人罢了。秋瑾的执着于志恒,导致今日放下红尘中的一切,踏入佛门之地,已经深深的伤到他了,我又何苦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呢。我为我刚才打他的那一巴掌,感到深深的懊悔。
“不,你的那一巴掌正好打醒了我。是我太高估自己的能力,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如果……如果我不娶她,或许她就不会这样了。”
卫镜涵说着说着,从他眼眸中流下一颗泪水珠子。他快速伸手将它拭去,我假装没看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夜深了,你休息吧。”卫镜涵走至门口,推开门。忽而转过头来,对我说道。
“可是……”我犹豫的看着他,问:“可是秋瑾该怎么办?”
“由着她吧,她这样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卫镜涵说完,便走了出去。我看着那两扇被卫镜涵合上的门,全无睡意。便站于布帘之外,听着那一声声有规律的木鱼声,想起那些属于我们的曾经。原来我无法原谅自己,姚御风也无法原谅自己,如今,还多了一个卫镜涵。呵呵,谁也逃不过宿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