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降临，我拒绝了莲嫂的相送，一来是因为莲嫂已经年迈已老了，二来是因为我还不想那么快就回到那个让人窒闷的金碧辉煌的鸟笼里。独自走回姚御风的路上，我走得极慢，寒风禀冽迎面而来，偶尔有人经过我的身侧，还不时的回眸看着我。到姚府时，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姚府的门口挂着点亮的灯笼，守门的家丁一脸疲惫。他们皆是为了家计，为了子女辛苦了一天的人。其实有时候，我倒是很羡慕他们，起码他们不用活在仇恨的漩涡里，活得如此的辛苦。
我的心极其的沉重，就如被黑暗掩盖的天空一般，黑压压的沉淀着，只让人喘不过气来。玉阁的门虚掩着，有一丝缕烛光从门缝中跑了出来。我推开门一看，才知原来是姚御风在里头。他身上的纱布还未褪去，一身皱乱的寝衣，一看就知是好多天没换下来；蓬松松的头发掩去了他脸上的冷峻帅气；他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上，滞缓的目光看着我。
看着这样一身狼狈的姚御风，我的心不由得惊讶，姚御风何曾像此时这样过，这样的姚御风让我心疼。只是我不明白姚御风怎么会在这里？他不该是在琼楼养伤吗？我疾步如风向姚御风走去，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一般，一口气总是喘不过来。姚御风就站在我面前，可是我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姚御风滞缓的眼神慢慢从我身上移开，死死的盯着自己光着脚的脚丫子，平稳的声音像是风平浪静的海面一般。“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样平稳的声音却如一般利剑深深的刺痛我的心，他是在等我的。我知道他还是爱我的，不管我怎么伤害他，他的心对我依旧如故。堵在胸口的东西早已化成泪水，簌簌的掉落下来，我抓起姚御风的手，说：“地板凉，我们不要站在这里。”
我想带着姚御风前往不远处的沙发，起码哪里可以让人温暖一些。可是姚御风却是一动不动的站于原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丫子。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紧紧的握住我的手，一颗炙热的眼泪掉落在我与他握紧的手上。我知道那不是我的眼泪，是他的眼泪。姚御风哭了，那个叱咤商场，无所不能的姚御风，居然一次又一次在我的面前落泪，而落泪的原因一切皆源于我。
回眸看着那些前尘往事，我想问：姚御风，被你爱上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可是我没问出口，因为我知道，问与不问其实并没有区别，就算我问出口了，姚御风未必能给我答案。此时的我，只能将心底早已做下的决定说了出来。“我想过离开，但是我没想过现在就离开？因为你的伤还没好？因为漪云还囚禁在冷阁里，是我利用她，亏欠了她；欠她的，我必须还清。”
姚御风的手颤了一下，尔后加大手劲握住我的手。我的手越发的生疼，我知道就算我不说，姚御风也猜得到，如今倒不如说出来，让大家心里有个底，也不用相互猜疑着。
“难道你就没有欠我的吗？”姚御风抬起眼看着我，他眼中的滞缓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如云雾弥漫的深渊一般，只能看到漂浮于上的朦胧烟雾，却看不见深渊底下的一切。
欠他的？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想过，嫁给他是因为想要报复他，尔后的种种，全因是先前种下的仇恨。直至那天沈漪云一刀插入他的胸口，看着奄奄一息的他，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是爱着他的。至于亏欠他，这个念头从来没在我的脑海里浮现过？
姚御风看着迷惑不已的我，说：“我爱了你十年，到头来换到的是什么？不过就是你的绝情，这是你亏欠我的，你所亏欠的东西就是爱。”
爱，是这个世上最难以懂得的，并不是因为你爱我，我就必须爱你。可是当我真正爱上你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们已经不可能了，若是执意下去，到头来不过是两败俱伤，遍体鳞伤。
“姚御风，我并不欠你的。因为你的爱，我失去了最美好的初恋；因为你的爱，我学会了恨；因为你的爱，我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因为你的爱，我的生命变得毫无意义。”我以为当我对着姚御风说出这些时，我会疯狂；但是此时此刻的我，却是异常的平静，就像是在跟姚御风讨论着别人的事一般。“姚御风，这么沉重的爱，我接受不起。”
“你接受不起？那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之前一样，骗着我呀？那些时候，我知道你是骗我的，可是我宁愿被你骗，因为只有那样，我才能感觉到什么是幸福。”姚御风闭上了眸眼，一颗眼泪从他的眼缝中流了出来。“从漪云刺向我的那一刻开始，我以为我那颗爱你的心已经碾碎成灰了。可是今天你走出姚府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开始紧张了。我骂自己没用，为什么我能舍弃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东西，就是舍弃不了一个苏暮倾。你苏暮倾到底有什么好？值得我姚御风如此！”
我伸出另一只没被姚御风握住的手拭去停留在他脸颊上的泪水，说：“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待我。”
姚御风激动的挥开我的手，带着怒意的说道：“你不要说话，听我说完。”
姚御风说：“我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天黑还不见你回来。那颗慌乱的心慢慢的，慢慢的绝望了。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门口，希望门被打开。可是门打开了，我却害怕了，我怕你说，你说姚御风，我们离异吧。”
许是姚御风累了，他蹲了下去，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接着说：“我知道是我害了你，你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我知道你痛，你怨我。可是你再怎么怨我，我都无法告诉真相。我是真的怕了，我怕你心如死灰，纵身一跃，我就找也看不到你了。所以我只能让你更痛恨我，一直恨着我。这样起码你可以记住我，为了仇恨活下去。”
姚御风，是你太了解我了。我不知道你那个十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无法问出口，但是你没有说错，曾经一度我想着撇下一切，离开这个世上。可是一想到你还快活的想着，我就更加恨你。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快快活活的活着，我就得生不如死。到头来，原来是仇恨让我活下去。
我缓缓的坐落在冰冷的地上，坐落在姚御风的跟前。“姚御风，我们放过彼此好不好？这样的生活太痛苦了。我们都无法面对。”
“不。”顿时，姚御风的情绪非常的激动，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睛里竟是深痛，他哀求着“小倾，看在我爱你了十年，你留下来好不好？只有看得见你，我才安心。”
我抬起眸望向他，他一脸的苍白，身上的伤口因为太激动已经漫出了红色的血韵。我想应允他，为了他那个十年。可是我却害怕了，留下来又有何意义，只不过是将自己困于这个残局中罢了。
“这样做又有何意义？始终是要离开的人，强留得人，强留不了心。”我看着姚御风问道。
姚御风不顾伤口的痛疼，再次蹲在身子，抱住了我。“小倾，只有你站在我看得见的位置，知道你平安无恙，我才安心。离开姚家那三年，我无时不刻在担心着你。现在我以自己对你十年的爱恋和三年的担忧求你了，求你留下来。”
十年的爱恋，三年的担忧换来我苏暮倾一生的悲痛。我想再拒绝，可是姚御风伤口上的血已经湿rui了我的衣服，血腥蔓延到我的身子。我闭上眼，任由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般，不停的流下，“姚御风，我答应你。”
今生就算走到哪里，我都无法忘记曾经发生在我的身上的伤痛。竟是如此，还不如留下来，为了那个爱我的人，我爱的人，留了下来，将终身困于这个残局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