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出门时还是阳光明媚,这下回来便是倾盆大雨。望着车窗外那如瀑布直流而下的雨水,我不停的回忆着,此中四年来的一切,我再也不回去了,不再是四年前,那个为了****,可以在狂风暴雨中奔跑,为了仇恨,可以不顾一切的跳下浪涛滚滚而来的北江,甚至于为了报复,毫无顾忌的嫁进姚家的苏暮倾了。
此下的我,虽明白,奕轩与我的情,就如温暖洋溢的春日里那一丝丝暖阳,可以暖入心田,但也可以被细雨打湿,情韧如丝,今日,韧丝已断,连我心中那一丝美好也断了,但是心中的仇恨却是断不下的。
从苏家回来的途中,我心中细细的打算着,谋策着。沈漪云便是我下手的第一步,棋子始终都是棋子,对我来说,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却可以用了毁掉姚御风精心布下的一盘局,重伤姚御风,让他感谢一些遍体鳞伤的痛楚。
夏天的雷阵雨便是如此,来得急去得也快,回到姚府时,太阳已是晴空高照,万里的浮云稀稀疏疏的挂于天空上,不远处还有一道七彩的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就如彩链一般,定格于兮兮云彩的晴空上。
秋瑾穿了一条浅红色百褶洋裙,脖子上系着一条浅色的纱巾,坐落在碧池岸边的花岩石凳上,碧池经过大雨的一番洗涤,更加令人心旷心怡,远远望着,秋瑾就如碧池里那一朵韵有灵气的芙蓉花。
我走至前,微笑的说道:“清水出芙蓉,看来今日,我果真真是见着了芙蓉仙子。”
秋瑾回眸望着我,眉头深锁,自那日,北江归回,秋瑾再也没有以前那股活泼,那股灵气了。眼前的秋瑾,比之之前,全然是另一个人,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姚秋瑾。
“你可是回了苏家。”我没想到秋瑾会在意我的行踪,一时之间不由得错愕。秋瑾不理会我的迷蒙,继而说道:“早前去找你的时候,月嫂说的。”
我听着秋瑾道出缘由,轻挪步伐,走至她的跟前,答道:“是的,去看我父亲了,父亲年迈已近,身子较为虚弱,哥哥又忙于政事,不能时时照料他。”
秋瑾淡淡的看着我,眼神就如碧池里的池水一般,清泠泠的,她已不若从前那般热情的待我了,直言道:“暮倾,你要做什么,我阻止不了,也不会阻止;但是有一事,我恳求你明白,沈漪云肚子里怀得是姚家的骨肉,此生你已经无法……无法……”秋瑾激动的说了两个‘无法’,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停了好一会,才说:“就让这个孩子留下来吧,哥哥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不能再失去第二个了。爸爸妈妈再也承受不了那种打击了。暮倾,我以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情意跟你换一个姚家的后嗣。”
知我者莫若姚秋瑾,她以我跟她这么多年的情谊换取一个孩子,我怎么可能不答应呢。我爽快的答了一声:“好。”
秋瑾悲悯的看着我,像是这世间所有的悲伤都倾尽于我一身。“暮倾,以后就再也没有人陪你哭,陪你笑了。”
秋瑾的话生生的扯动我心里那一条悲痛的弦,眼泪絮絮的往下掉落,硬生生的扯开痛得发热的喉咙,说:“只要你幸福,只要你能幸福,什么都是值得的。”
秋瑾凝视着我,问道:“暮倾,现在的你幸福吗?”
我心中一震,我苏暮倾今生哪有幸福可言,“秋瑾,你跟我不一样,卫镜涵是爱你的。”
“算了吧,今生见到你跟哥哥如此,我对这世间的情与爱,就不再抱任何希望了。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得以过日罢了。”秋瑾口气,轻若弥漫在云雾里的云烟,仿若微风一吹,便会散去。
现在的秋瑾,就如碧池中的水,任风吹,任日晒,全然没有了自己的主意。看着她便觉得心疼。
犹记起,初次见着秋瑾的场景。那一日,春晨暇意,清风吹卷起万花丛中一阵阵幽香,夹杂着淡雅的泥土气息迎面而来;温暖的阳光穿梭于人与人的间隙中,带着路边野花的香味,弥漫在春日里。
母亲很喜欢听戏,每次遇上这样的好时光,都会带我前往畅音阁听戏,畅音阁是鄞城出了名的戏阁,里面的戏子个个都是红遍大江南北的佼佼者,统帅府里也常常请畅音阁的人前去唱戏;因此在鄞城中,能进畅音阁听戏的人,皆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因为打小就跟着母亲听戏,所以自身对戏曲也是略懂一二。
我深深的记得那一日,台上唱得是母亲钟爱的‘武家坡’。母亲常说:破瓦寒窑又如何,今生能得一心上人,足以。只是我与母亲的观点却是大大的相反,王宝钏遇见薛平贵便注定此生的悲苦,抛弃了丞相府里的锦衣玉食,苦守于寒窑十八年,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是薛平贵的寡情和背叛,当了十八天的皇后,便是曲散人去。
所以,那一天,我拿着母亲给我买的油伞,远于戏台一个安静的角落把玩着。油伞画着是一副杨柳随风依依飘的图,此图画了生动无比,惟妙惟肖,我自是喜欢极了,只是突然间,远处一块石头扔过来,便把我的油伞硬生生的砸出一个洞来。我目光搜索着石头砸来的方向,看见一年纪与我相仿的女孩,站于庭院偏门的世道上,戏谑的笑着。
看着她的表情,显然是故意的。我气冲冲的跑到她的身旁,一手把她推到在地上。她却不哭不闹,站起身来,拍拍手,说:“你的油伞真难看。”
一听到她所说的话,满腔愤怒,那是我最喜欢的油伞,却让她用‘难看’一词来形容,我伸手甩眼前之人,一掌生硬硬的打落下去。“啪”的声音响亮的响起,伴随着响亮的拍打声还有一银铃般的笑声,待我看清之时,才知自己是打错了人,我的脸蹭一下的红了起来,滚烫滚烫的。被我打到的那位男孩‘哇’一声的哭了起来,我知道自己做了坏事,想拔腿就跑。可是身后女孩的声音却使我停住了脚步,“没事的,别跑呀,这里偏僻,不会有人听到的。”
我似信似疑的看着她,只见得她态度坚肯的说着:“不信就试试看呀。”
“试就试。”我不服气的往回走。只见她蹲在那位被我打哭的男孩面前问着:“你是谁呀,怎么这么大一个人还这么爱哭。”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拉着别人做垫背,还想着问别人是谁?难道是自己良心不安,想着补偿人家。我也跟着蹲下来,看着那位一直哭着的男生,细细的打量着,心里想,这个人跟哥哥年龄差不多大,要是今日挨我打的是哥哥,那么我可就完了,不过眼前的男生没有哥哥那么英勇,反而多了一份懦弱。
我看着那个罪魁祸首问:“你又是谁啊,好端端的砸坏我的伞,现在又弄哭了他。”
她撇着嘴,瞥了我一眼,说:“打他的人是你,可不是我。”
“狡辩,全属狡辩,要不是你跑开,我怎么会打到他”我苏暮倾的嘴巴是长来做什么的,就是长来反驳的,何况今日之事,错的又不是我。
“不是她跑开,是她拉我过来的。”大男孩边哭边说着。
“我那知道呀,你比她都高了一个头了,还让她打到你,你真没用。”罪魁祸首指着大男孩说着。
听着“罪魁祸首”的话,大男孩哭得更大声,把附近打扫卫生的人给引来了,看着来人,罪魁祸首大叫不好,便拉着我落荒而逃,在逃离中,似乎听见背后传来一句:“喂……二少爷。”
我跟秋瑾就这样,一边逃着,一边自我介绍的。秋瑾告诉我,她讨厌听戏,可是每次都得被她母亲拉着来,因此每次都会在畅音阁里‘闯祸’。今日刚好碰上我这个‘冤大头’。
自此后,我跟秋瑾慢慢的熟悉了起来,畅音阁里,多了两个闯祸精,被我们捉弄过的人可谓是不尽其数。只是再也没有一个像那个‘爱哭鬼’一样倒霉做了秋瑾的垫背,倒是我常常替秋瑾背了黑锅。
时间就像一把刷子,把我们的记忆刷得越来越模糊。当我醒来时,才知道,一切都是早已注定。‘喂……二少爷’就是卫镜涵,只是当日误认为是那个‘喂’。
一时的亏欠,便注定一生的偿还。环环相扣,上天,原来你也是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