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很无奈地推开身后的小门,朝后面库房喊道:“葛莉儿,那个买皮褥子的先生找你。”
“你跟他说,我在忙着。”葛莉儿的声音从后边七拐八拐地飘出来。
“你都听到了,她在忙着。我帮你挑吧。”梅子回身望着高志航。
“我不一定买了。”高志航一脸的失望情绪,并做出要走的架势。
梅子越发无奈,又朝里面喊:“葛莉儿,你还是出来一趟吧。要不,客人要走了。”葛莉儿应声跑出来,她刚从后门一露头,就大惊小怪地叫道:“怎么……又是你?”
“他想跟你唠唠法国。”梅子在一旁插言。
高志航很尴尬地说:“是的,我想跟你谈谈法国,比如罗浮宫,在这里能遇上一个懂法国的人不容易。”
“罗浮宫我去过不止一次,可这是我的工作时间,唠皮褥子更合适些。”葛莉儿很矜持地看着高志航。
“那就唠皮褥子……是这样,我还想再买一张送给我妈。”
葛莉儿笑了,用蹩脚的汉语说:“这是个正确的决定,不过我建议你,买皮褥子还是找她,梅子是这方面的行家。”高志航把手中的皮褥子放在柜台上,说:“再给我找一张狼皮的。”梅子刚要转身拿货,高志航却抬手指着葛莉儿说:“不,让她拿。”说完,他觉得有些太露骨了,就又补充道:“我是想看看她识不识货。”
“你这人真有意思。”葛莉儿咯咯笑起来。转身在一摞皮褥子中找来找去,终于挑出一张来,放到柜台上说:“在野外,或者在公园里,我能认出谁是狼,谁是狗,在这里,我经常是狗狼不分的。不过,这张应该是狼皮的。”
“天哪,这张真的是狗皮的!”梅子远远看了一眼,竟然很夸张地尖叫道。
“哦,狗和狼是分不大清的。”高志航赶紧替葛莉儿打圆场。
“怎么分不清呢,狗就是狗,狼就是狼。”梅子有些急了,声音也变得高亢起来。
葛莉儿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喃喃地说:“对不起,肯定是我错了,真的对不起。”
“没关系!我妈说不定更喜欢狗皮褥子。”高志航进一步圆全地道。
这时,库房里面有人喊葛莉儿,她把两手一摊,冲着高志航略微摇摇头说:“我货没点完,还是让梅子替你选一张吧。”话音刚落,她的人也消失了。梅子又搬出一摞皮褥子来,轻轻地拍打着说:“这一摞都是狗皮褥子,你慢慢挑吧。”高志航一脸失望,随便抽出一张来说:“就是它了。”
“你挑挑嘛。”梅子真诚地提醒着。
高志航有些生气,他付了一块大洋,把狗皮褥子夹起就走。他刚走到店门口,就听梅子在喊:“先生,这张狼皮的也是你的。”他又返回柜台前,只朝梅子点点头,表示感谢,便把两张皮褥子合卷到一起,再次出了店门。
小街对面窥探的插千站起来,在街对面一路跟踪高志航。
高志航回到客栈,把两张皮褥子随手扔到床上,把自己也扔到了床上。他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才感觉到有些饿了。他抬手看了眼表,已经是中午了。便立即起身下楼,拐进楼下不远处的一家饭店里。他要了两个菜,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他喝得非常迅速,似乎还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他。没等酒喝完,他又要了一碗米饭,饭上来后,他就把酒壶推到一边去了。他把一碗饭吞光后,将钱币拍在桌上,起身就走。店员追出门外找给他钱,他摆手示意不要了。在下楼时,他只想出来吃点东西,等吃过东西后,便没有回客栈的打算了。他的腿自然顺着小街往客兴隆皮货店这边走去。他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他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在离开之前,跟葛莉儿要出一个结果来。
店里没有顾客,葛莉儿没事盯着窗外看风景,高志航刚走到小街对面,就被她看到了,她小声地对梅子说:“那个家伙又来了,不会又来买皮褥子吧?”
“我看他是相中你这个俄国皮褥子了。”梅子呵呵地笑起来。
“我?褥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葛莉儿没听明白梅子的话,她指了自己一下,又把手指向货架。
梅子笑够了,这才红着脸对葛莉儿说:“我们这儿的男人常把女人比作褥子。”她怕葛莉儿听不懂,就边说边用手一上一下地比画着。葛莉儿这回听懂了,她会意地笑了笑说:“为什么一定是褥子,难道不可以当被子吗?我也可以在上边的。”
“都是你那天晚上跳舞惹的祸!”这回轮到梅子不好意思了,她用手指刮着脸皮。
葛莉儿见高志航推门时,便赶紧给梅子使了一个眼色,她故意背过脸,装作整理货物。梅子笑嘻嘻迎上去打招呼:“先生,你已经来三次了,还是买皮褥子吗?”高志航瞥一眼葛莉儿,脱口说出一句法语:“是的,如果时间允许,我还会来第四次,第五次,甚至第六次。”梅子不懂法语,这下蒙了,她赶紧推了葛莉儿一把问:“他说的什么啊?”
“你已经有了两条皮褥子,这回买给谁呢?你妻子吗?”葛莉儿终于被法语逼到柜台上来了,她也用法语问道。
“让你猜着了,我还是单身,我想买给未来的妻子,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建议。”高志航目光肆无忌惮地直视着葛莉儿。
葛莉儿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她建议说:“我喜欢美丽的动物,假如我是你,我想我会送她一张鹿皮褥子。”梅子在一旁看着干着急,便问葛莉儿:“你们说的什么呀,叽里咕噜的?”
“他要给他未来的妻子买张皮褥子,还让我给他个建议。真是莫名其妙。”葛莉儿在梅子耳边用汉语小声说。
梅子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她迟疑了一会儿,这才笑嘻嘻地用手指着葛莉儿说:“你真笨!他说的未来妻子就是你。”葛莉儿这会儿是真的愣在那里了,高志航也呵呵地笑起来。他改用汉语对梅子说:“谢谢!如果事情成了,我会送你一个猪头。”葛莉儿听到高志航的话,以为高志航又把目标转移了。在她的感觉中,猪头要比一个皮褥子贵重,便问道:“为什么要送你猪头?”
“我们东北人的习惯,要是媒人做成了,男方会送媒人一个猪头的。”梅子过来拍拍葛莉儿的脸蛋儿。
葛莉儿咯咯笑起来,她用法语问道:“我的上帝啊,我不会遇到绑匪了吧?你到底是什么人?”高志航往前跨了一步,做了个立正的姿势,指着自己的臂章,用法语说:“东北军飞鹰队少校高志航。”说完,他稍微转身,改用汉语对梅子说:“再给我挑一张鹿皮褥子。”梅子把一张鹿皮褥子摆到柜台上。高志航付了钱后,仍用法语对葛莉儿说:“这张鹿皮褥子是送给你的,顺便说一句,我在瑷珲还能住一两天,你今晚要是有闲,六点整,我在江边诒和茶楼等你。”葛莉儿听后扬起脸来,很慌张地说:“这也太蛮横了吧?少校,这是您的命令吗?”
“你可以这样认为。”高志航回答道。
“凭什么?就因为这张该死的鹿皮褥子?”
“不,和鹿皮褥子无关,这是上帝的意志。上帝!”
“我没法跟自己解释……你明白我的意思,即使在浪漫的法国,这也显得太突然了,你不觉得吗?”
“我是军人,来此地执行任务,我可以做得从容一些,可时间不允许。这样说你能谅解吗?”
“可我们仅仅是一面之交。”
“不,两天之内,我们已经是第四次见面了,我买走了你们三张皮褥子。至少对于我来说,一点不觉得突然。”
高志航说完后,转身走出客兴隆皮货店。葛莉儿看着高志航的背影出神。高志航与葛莉儿最后的谈话都是用法语进行的,梅子什么也没听懂,她不知道他们最后的结果如何,也望着高志航的背影出神。直到高志航消失在小街的尽头,一直跟踪高志航的插千走进店来,这两位少女才缓过神来。
梅子用胳膊肘撞一下葛莉儿问她想什么呢,葛莉儿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说:“我在想,该不该收下少校的鹿皮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