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太阳都爬过山了,高志航才起来洗漱。他正在用长柄刀刮着胡子,许争进来了,告诉他项子贺的车来了。高志航也不回头,仍旧在认真地对着镜子,侍弄着他的脸。许争在他身后转了几圈,催促着他,说总不能让人家县长久等吧。高志航把脸上的最后一根胡楂削掉后,才转过身来,说:“我改变主意了,机场你一个人去,我有别的事。”
“该不是和葛莉儿约会吧?”许争一脸惊诧。
高志航故作严肃地说:“对长官的活动不要妄加猜测,许教官,这点规矩你还不懂吗?”过了一会儿,见许争还在那儿瞅着他,高志航随即变换表情,小声说:“要看运气了。我只知道她卖皮货,可瑷珲有38家店卖皮货,我总不能挨家跑吧?为我祝福吧,我只有半天零一个晚上的时间。”
“你真看上那个白俄娘们了?”许争惊讶地大叫道。
高志航的脸又变得严肃起来,他认真地纠正着,“不是娘们,是姑娘。”
“在我看来都一样。”许争气呼呼地说。
“不一样。”高志航固执地强调着。
“好好好,就算不一样。你让我去看机场,你在家搞女人,这算怎么回事?”
“不是搞女人,是找女人。我说了,一辈子很难遇上好女人,一旦遇上了,我不会轻易放过的。”高志航说完,又凑到镜子前边去收拾他的脸了。他挤出脸上的一个粉刺后,从镜子里看到许争还没走,就对着镜子瞪起眼睛吼道:“你怎么还不走,还让我命令你吗?”
许争没好气地带上门,来到楼下,客栈门前泊着两辆车,许争对项子贺说:“我们走吧,高队长另有军务。”项子贺仰头往高志航住的二楼上看了一眼,见他在阳台上站着,便大声喊道:“高队长,街面上可是很乱的,要不要给你派两个卫兵?”高志航晃动着手里的长柄刮胡刀回答道:“不用了,我有这个就够了。”
目送汽车开走,高志航才转身回屋。这时,一个十六七岁衣衫褴褛的男孩跑进客栈。他径直跑上二楼,敲开了高志航的房门。他气喘吁吁地对站在门口的高志航说:“长官,葛莉儿找到了,在正阳街一家叫客兴隆的皮货店里。”高志航手扶着门框,歪着头问:“你敢肯定吗?”男孩用力地点着头,用手在胸前夸张地比画着说:“肯定,奶子这么大!”高志航笑了,掏出一张纸币递给男孩。他跟着男孩来到街上,找到客兴隆皮货店,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穿过横街,闯进店里。
这是一家面积不大的小店,有五六张柜台,售货员除了葛莉儿,还有一个胖胖的当地姑娘梅子。高志航绕过胖姑娘梅子,径直走到葛莉儿的柜台,涎着脸说:“你好,葛莉儿,真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正在卖货的葛莉儿显然对高志航的出现感到惊奇和兴奋,她叫道:“你好,你这是……”
“我爸腰疼,想给他买一张皮褥子。你最好能给我个建议。”高志航装作买货的样子。
葛莉儿听后吆喝胖姑娘说:“梅子,我这有客人,你帮这位先生挑个皮褥子吧。”梅子热情地哎了一声,招呼高志航到她那边去,并热情地为高志航介绍着皮褥子的品种,什么整皮的、碎皮的;狍子皮的、狗皮的、狼皮的、狐狸皮的,还有虎皮的,以及每种的价格。
高志航反复挑拣着,眼睛的余光不停地溜去葛莉儿的方向。梅子见他拿着张狍子皮的,以为他相中了,刚要给他包起来,他又让再拿张狼皮的来,要比较一下。梅子拿来了狼皮的,他比较了一会儿后,又要了狐狸皮的。他把几种褥子摆在柜台上,也不去细看,把头转向葛莉儿,大声地问道:“哎,葛莉儿,狼皮和狍子皮哪个更保暖?”葛莉儿正在用蹩脚的东北话给一个老太太讲着什么,她听到高志航问她,便说:“你问梅子吧,对于皮货,我没她懂。”
梅子听到高志航问葛莉儿,便感觉有些吃醋了,但听完葛莉儿的回答,又显得很洋洋得意。她向高志航抛了个媚眼说:“先生,听见了吧?讲唱歌跳舞,我不如她;讲卖皮货,她是跟我学的。”高志航哦了一声,他从梅子的眼神中看得出这个姑娘喜欢上自己了,这说明那天跳舞时,梅子也在场。他故意躲开梅子的目光,指着那床狼皮褥子,让梅子给他讲讲狼皮的优点。这下梅子没了情绪,她用手摸着褥子上边的毛说:“狼皮的毛又厚又密,讲暖和,狍子和它没法比。”
高志航又瞥了一眼葛莉儿,还在有意拖延时间,他又问:“我怎么知道这个是狼皮而不是狗皮的呢?”梅子抬起头,向高志航递了个很暧昧的眼神,小声地说:“我教你个绝招儿,跟葛莉儿我都没说过的。你看见没有,这三根长毛长在背上,这叫狼针,狗皮没有的,你摸摸就知道了,扎手的。你摸摸,摸摸……”梅子说着就抓起高志航的手,在狼针上蹭了两下,蹭完后,并没放开。她盯着高志航的脸问:“扎手吗?”高志航只好点点头。梅子又握着高志航的手在其他毛上游动了两下,问高志航:“软乎吗?”高志航只好提示道:“你的手挺软乎的。”梅子这才红了脸,把高志航的手放开了。
高志航付了两块大洋,买下了狼皮褥子,梅子在给他包起来时,高志航见葛莉儿还在跟那个老太太说话,他便嘟囔了一句:“太磨叽了。”
“你是在说我磨叽吗?”梅子问。
“我没说你。”高志航接过褥子,带着歉意回答。
高志航夹着褥子又在屋里转了一圈,在路过葛莉儿跟前时,跟她打了个招呼,见葛莉儿丝毫没在意自己,只好愤愤地走出店门。他刚走出几十米,便将刚点燃才抽了几口的半截香烟弹向空中,又折身回来了。
在小街的对面,被于青山称做插千的矮个男子背过脸去,待高志航进了店,他转过身,找个隐秘的墙角蹲下来。
看见高志航又走进店来,梅子主动笑着迎上来说:“你不是来退货吧?本店不准退货的。”高志航见柜台上没有了葛莉儿,未免有些失望,他摇了摇头说:“不是退货,我还想买一张皮褥子,这回是给我妈买。”
“还要狼皮的吗?”梅子欣喜地问。
“不,狼皮不适合女人用吧。我妈的挑拣大,她的东西很难买。你多拿几样我瞧瞧吧。”
梅子答应着,转身从货架上抱下一摞皮褥子来。高志航心不在焉地挑选着,看了一遍后,似乎哪个也没相中,便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葛莉儿怎么不在?”梅子一直在关注着高志航的一举一动,有点入迷了,高志航问过话后半天,她才回答店里又进了一批货,掌柜的让她去库房点货了。
“你把她叫出来。”高志航有点急切,开始单刀直入了。
“我说过,讲皮货,葛莉儿没我懂。”梅子没有动的意思,她倚着货架子,做了个很好看的姿势。
“我想顺便跟她聊聊法国。你懂法国吗?”高志航语气变得生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