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管家在楼下叫她吃饭,她没有做声,管家又叫了几声。任志卿就在旁边,还是凉得不着边的声音:
“叫她做什么,让她饿着。”
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够让她听到,后来管家也走了,门外一片寂静。苏湘又落了很久的眼泪,后面觉得没意思,或许累了,昏昏沉沉地睡去。
睡得不安稳,老是做噩梦,梦得乱七八糟。小时候,长大了,一下是家里的亲戚在饭桌上给她脸色看,一下是温柔的赵如风变成了一只老虎,然后身边围来了好多的老虎,眼看就要把她瓜分掉了,最后竟然是任志卿,他站在好远的地方,看着老虎吃她,嘴角竟然扯着恐怖的冷笑。
于是被惊醒,睡出了一身冷汗,懊恼又惊恐地甩了甩头,扭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刚刚忘了关窗子,衣服也没换,难怪会做噩梦。
一大杯水灌了下去,却越发地清醒,睁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楼下的古董钟刚好报了时,那厚重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觉得异常刺耳。
苏湘躺着翻来覆去,脑子里竟然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于是下了床走进浴室,放了满满一池水,她整个人都浸在了水里,直泡得又昏昏欲睡了起来。
等她穿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楼下的钟又响了起来。晚上没有吃饭,这时来了精神竟然觉得肚子饿。
苏湘轻手轻脚地往楼下走去,经过任志卿的房门外时还特意停了下来,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她想他是睡着了。
这段时间来,苏湘发现任志卿是个特别爱惜自己的人,如果不是工作上的事,他就从不熬夜,早睡早起,经常是她才起床,他已经去晨跑回来了;他对饮食也特别地讲究,那挑剔的样子,跟他的行事作风一模一样。只要他在家,冰箱里就只能放水,其他有色饮料一律不准出现,偏偏苏湘又很爱喝饮料,每次趁他不在,跟着管家去商场买了一大堆,如果不小心让他回来发现了,就黑着脸让管家全拿去扔了。
苏湘觉得他生活规律,作息正常得像一个老人家。有时她会坏心地想,他一定也知道自己做了太多缺德的事,才那么怕死。
既然任志卿已经睡了,她索性就大着胆子下了楼,摸到厨房的冰箱里翻箱倒柜。找了好久,竟然除了生的蔬菜鸡蛋和肉类,以及那清一色同一个牌子的水以外,什么能吃的也没有。苏湘觉得异常丧气,自己为什么要赌气不吃呢,那个禽兽一定让管家把所有的东西都倒掉了,偏偏这时自己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她坐在冰箱前面的地板上,看着被塞得满满的却没有一样可以吃的冰箱,情绪简直到了崩溃的边缘,幸亏脑子还没被饿坏掉,千钧一发之际,她想起自己在江任志卿回来之前偷偷藏在柜子里的饼干。这个发现让她全身来了劲,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要去开柜子,可不管她把脚尖踮得多高,硬是够不着柜子。现在她有点后悔了,管家比她高那么多,她为什么要让她帮自己藏东西呢!
她还不死心地要拿到那包饼干,身后却传来止不住的轻笑声,听着那声音好像已经憋着笑很久了。
苏湘不敢回头,手就僵在柜子边缘上。她从小就怕鬼,任志卿又睡了,如果不是鬼就一定是歹徒了,她怕自己万一回头了看到他们的脸,他们就会杀人灭口。可是管家说了这里的保全系统很完善啊,应该不会吧!
那笑声还低低地,断断续续地传来。苏湘的脑子里做了一番天人交战,才终于胆怯地把头稍微一偏,从衣缝里看过去,竟然是任志卿。她一惊,脚底下没有踩稳,一个踉跄,跌倒了下去,手也不小心勾动了柜子的把手,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掉了出来,一包包砸在她的头上,杂乱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任志卿穿着睡袍靠在大厅的墙上看着苏湘,笑得更欢了。他说:
“大晚上的,你演的是‘入室抢劫’啊?”
苏湘坐在地上还爬不起来,任志卿也不过去扶她,手上倒是朝着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继续啊,挺有趣的。”
苏湘本来还想骂他神经病的,可想起下午他生气的样子,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
她自己捡着地上的东西,这时任志卿才慢吞吞地走过来,双手抱在胸前,一点也没有帮她的意思。可看到地上的和她抱着的东西,眉头又皱了起来:
“哪来的这些东西?你藏的?扔了。”
“你管不着,又没叫你吃!”
任志卿全抢了过来,二话不说都扔到垃圾桶里,苏湘追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看看垃圾桶里的东西又看看自己的肚子,终于没了希望,瞪了任志卿一眼又不敢说什么,生着闷气走到大厅里,拿起遥控器转着电视。
不多一会儿,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动锅铲的声音,她偷偷回头一看,任志卿正在厨房里忙着准备做饭。苏湘的心里又升起了一点点的希望。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问他:
“大晚上的,你忙什么呢?”
任志卿在洗着两个西红柿,没有搭理她。苏湘倒是殷勤了起来,跑过去抢着要帮他洗,他不让她碰,两个人你争我抢的,苏湘不小心泼了任志卿一身的水,他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起来。苏湘自知玩过了头,心里大叫不好,急着上前要帮他拍掉衣服上的,嘴上一直说着‘对不起’,任志卿哪里要给她碰,把苏湘推出去了很远:
“你少来瞎搅和,笨得跟头猪一样。”
苏湘被浇了一大盆的冷水,意气阑珊地走到餐桌旁坐着。任志卿很会做菜,什么菜都做得有声有色,随着时间过去,整间房子里飘着浓浓的饭香。
他做了一桌子的菜,除了那道西红柿炒蛋外,其他的也都是她见过的。平时管家做的都是南方菜,但是他不怎么吃得惯,所以只要他回来都会另外做几道北京菜。他喜欢姜汁排叉和褡裢火烧,今天当然都做了,可是这些她偏偏一点也吃不下,于是白饭就着西红柿炒蛋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任志卿低头吃着饭,凉凉地说:
“不是挺有骨气!再有下次,我就让你饿死!”
“你自己不也是肚子饿了,又不是特意给我做的,而且,这些菜我一点也不爱吃。”
她小声的嘟囔偏偏让任志卿听见了,把手上的筷子重重地往桌上放下:
“吃完了记得收拾!”
任志卿上楼去了,苏湘一个人在楼下吃着,吃完后有把厨房收拾干净,抬头看了一眼钟,竟然才十一点半,她以为已经很晚了,原来是自己睡得早。
要上楼时,任志卿的房门没有上锁,她往里看了一眼,他站在窗前背对着她讲电话,后来又踱步进了卧室。于是苏湘又转身下楼,再上来时手上端了一杯任志卿最喜欢的‘毛尖’。
她推门进去,没有叫他,拖鞋踩在地毯上也没有一丝声音,他在房间的书架和桌上放了很多的小屏风,一个个都很精致。有一次她觉得好看就拿在手上玩,没想到任志卿立刻就变脸了,恶狠狠地抢了回去还不算,二话不说就把她赶了出去。她去问了管家,那都是些什么东西,没想到跟了任志卿这么久的管家也不清楚,只是大概知道是一种叫‘插屏’的摆饰,每次香港的拍卖行在办拍卖会他都要亲自跑一趟,为的就是这个小东西。
苏湘听了就一厢情愿地认为,收藏这样的东西不过就是任志卿这样一个大资本家的奢侈爱好,也难怪他不让她碰。从此以后,她也就真没去碰过他的任何东西,不管是那些小屏风还是别的,除非他送她的,不然她一样也不会去碰。将近一年的相处,她摸透了任志卿的性子,跟他在一起不过就是要明哲保身。
任志卿靠在床上还讲着电话,他的样子从来都是懒懒散散的。一看苏湘站在门边,就对着电话讲:
“这事我回去再说。”
挂了电话,他卷着被子躺下,眼睛也闭上,其实他更多的时候就是像现在这样,并不怎么搭理苏湘。见苏湘久久都不走,他才说:
“你来做什么!出去!”
苏湘把茶端过去放在他床边的案柜上,对他说:
“这是你喜欢的毛尖。”
任志卿还是闭着眼不搭理她,她就像一团空气一样杵在那里:
“志卿,明天,悦心找我出去,说是有话问我,我出去一下可以吗?”
苏湘的声音软绵绵的,她还没有褪掉那一身的婴儿肥,说起话来脸嘟嘟的,她很少,几乎是没有叫过他‘志卿’。虽然苏湘还是一如既往地小心翼翼,可是他依旧无动于衷,苏湘的心立刻就凉了半截。
下午,她刚从学校里出来,悦心就打了电话过来,她说要约她谈谈。苏湘这个人不会与人相处,大学四年也只交了悦心这样一个知心的朋友,她是一个认死理的人,就像她无法去恨赵如风一样,不管悦心后来是怎么样看待她的,她能打电话约她,她都觉得开心,就好像空空如也得路途上有一个人可以做伴,终究觉得不那样孤单和难熬。
但是,如果任志卿不开口让她去,她却又不敢去。于是她轻轻蹲在任志卿的床边,看着他没有一丝情绪的脸,小心翼翼地说:
“我去一下好不好?”
任志卿不动声色地把她的手扫到一边去,她像一块牛皮糖一样又黏了上来,甚至是爬上了他的床赖在了他身上。苏湘从没跟他撒过娇,她怕他,这个任志卿自己也知道,她总是巴不得他能离他远远地。今天晚上这样死皮赖脸地来缠着他,反倒让他心里觉得烦躁起来。于是一下更比一下重地推开她。最后,她竟然紧紧地抱着他,让他连推都推不动。于是他转过去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苏湘,问她:
“今晚吃错什么药了?跑我这来发疯!”
苏湘显然也不长做这种事,脸上、脖子上。耳根后全涨起了。任志卿看着她,她反倒没有了胆子,把脸偏向一边去,小声地说着:
“你让我去,我就不吵你。”
“你敢去我就剥了你的皮。”
苏湘听了任志卿的话,脸色涨得更红了,她放开缠住任志卿的手,大声地说:
“任志卿,你欺人太甚了!我就是要去,就是要去。”
说着就要下床,她彻底觉得和任志卿无法沟通,自己是疯了才会这样腆着脸来求他。可任志卿却把她抓了回来压在床上,眼睛瞪得大大地嘲弄她:
“你就明说了吧!是不是赵如风约的你?”
苏湘一点都不想解释,顺着他的话说:
“是!是!可以了吧,我要走了,你起开。”
任志卿不仅不放,反倒压得她更紧:
“苏湘,你要我怎么说你!你……”
“对,对,我不要脸,我犯贱,可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任志卿的怒火被苏湘激得直冲头顶,他低头吻住了苏湘的唇,他觉得只有这样才可以堵住她的嘴,让她不要说出什么狠毒和让他无所适从的话……
夜深的时候,苏湘趁任志卿睡着了,起身把自己的衣服全部穿了回去,又回头看了一眼任志卿,确定他真的是睡着了,才走到阳台上给悦心打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再跟悦心说话,她显然很紧张,声音不自觉地急促了起来:
“悦心,是我!”
“恩,明天不行了,他不让我出去。”
“对不起,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是,我不能!”
“他后天走,我们后天约在学校的咖啡座好不好?”
“恩,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