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茶庄里住了一夜,隔天一早,莫小奇就来叫醒她,说要去武夷山拍照,这早晨八九点的光景,雾气转淡,日光隐现时,是武夷最最美的时候。
被他的天花乱坠说动,苏湘也兴致勃勃地跟着他上了武夷山。而过索道的时候真真是吓出了她一身冷汗,看着下面的万丈悬崖,她有轻微的惧高症,死活也不肯不过去。莫小奇向她伸出手,脸上的笑意清淡:
“没事,有我呢,我牵着你,要掉下去了我陪你。”
她后来想想,自己那时真是被莫小奇迷了心窍,谁说只有红颜才是祸水,现如今男色当道,妖孽横行,而这些专门是来害女人的。
她被莫小奇迷迷糊糊地拉着往前走,此后好久,她做梦梦到武夷山都是自己从索道上掉下起,摔得粉身脆骨。
之后他们去看了‘风洞’和‘遇林亭窑址’,潮湿的洞穴,幽深神秘,里边放了一把千年不化的稻草,至今都没有知道识谁为了什么放进去的,当然这些都是莫小奇跟她讲的,她从高中到大学,人文地理一直很烂。莫小奇在‘遇林亭窑址’拍了许多照片,他说那些在底边堆积的匣钵、罐、碗和釉色甘黑发亮的建盏,都让他觉得美不胜收,他说不管看几篇都觉得不够,而苏湘知道,莫小奇更像个艺术家,他懂得欣赏,在他的眼里什么都是美的,而她不懂,只是静静听他说。
然后他们去了‘翰墨学堂’和‘仙人文馆’而在莫小奇说来这些地方都大有来头,不是古代的王侯将相就是仙人神游留下的痕迹,大多是传说,听起来神秘得很。莫小奇手中的相机对着这些时几乎是没有停下来的,他说每次看都不同,每次都有新发现,而这样看着,莫小奇不只是个幻想家还是个艺术家兼浪漫天才,什么在他眼里都是诗情画意的,跟他待在一起,连苏湘都觉得自己的格调高了几个档次,也不知道他是年少轻狂,不懂人间疾苦,还是天性使然。
武夷最美的莫过于环山绕水的九曲溪,乘竹筏而游,整个武夷美景尽收眼底,山光水色,是一种无止无尽的禅意美,清净动人的溪水在微薄的日光下有病美人瘦弱的姿态,而那些坚韧挺拔的山岩却又像英雄强健而骄傲的魂魄,溪水绕山,好似美人倚靠在英雄的怀里,一柔一刚,相得益彰。
苏湘和莫小奇乘着竹筏慢悠悠地飘在江上,空气清冷,头上支起了顶棚,摇橹的人说是怕下雪影响了生意,竹藤椅上也都放上了厚厚的垫子,两把藤椅之间立着小几,上面有两杯青花茶盏,茶叶不是很好,水也是一般的泉水,但是暖意就像那袅白的烟雾一样慢条条地、一缕一缕地往上冒。宽阔的九曲溪面上,粼粼而无垠的溪水,人、船、不断变换的武夷美景,这一切就像是一幅会流动的古意画轴,人在画中游。
苏湘看着前面戴着毡帽和耳套的摇橹人,看着看着就发起了呆,脑中什么也没想,可手指却放在膝盖上和着脚底打拍子,嘴上哼着不成调的歌。
相机‘咔嚓’一声,她回过神来,是莫小奇拍了她,她脸一红,问:
“你拍我做什么?”
他在着相机,再抬起头看她时,眼底澄净,一如既往地坦然,他说:
“美人,美景,我手中的相机就会情不自禁。”
“胡说八道,难怪瑞叔说你油腔滑调。”
莫小奇还是一笑置之,拿起竹几上的茶盏却不喝,杯盖开了又合,他说:
“瑞叔这样说是疼我,你呢?你是什么?”
不防被他倒将了一军,苏湘觉得心惊,脸上却是笑:
“我是夸你,夸你能说会道,专挑女孩子爱听的讲。”
莫小奇大笑,说:
“那你还是在损我。”
苏湘点头,莫小奇一愣,最后两个人都失笑,摇橹也在这时唱起了那些他俩都听不懂的歌谣,调子杂乱没有章法,唱功更是谈不上,可是质地淳朴,缠绕在他们的笑声中一起散在武夷山高水远的天空中。
莫小奇只有手上拿着相机就完全可以进入无人的境界,而苏湘性子也慢,跟在莫小奇身边,他拍她看,一次也没有催促过他,莫小奇沉浸他镜头的世界中,而她则沉浸在这鲜活苍翠的美景中。
回过神来时,一时薄暮,本来就微弱的日头现在更消失得一点踪影都没有了,乌云沉甸甸地,天边看来憋着好大一场雨。
莫小奇看着天空,眉头却突然一皱,说:
“坏了,走那么远,这下回不去了。”
听他这样说,苏湘也觉得心急,问他:
“那现在怎么办?”
莫小奇思索了一下,才说:
“前面有个农家旅店,只能将就了。”
苏湘看看四周,前面是山后面也是山,再绕下去的时候说不定就要迷路了,而且即将入夜,山上的温度骤降,还有天边那场随时会来的雨,如果现在不走,等一下真的会很惨。
她点了点头,他们原路折回,莫小奇走在前面,山路很陡,苏湘走得小心翼翼,莫小奇走几步就要回头看她,他眉眼清晰,额头上散着短短的额发,年轻而朝气蓬勃,这时的他看着又特别像赵如风。
时间有时也是骗子,骗着你的心回到重前,而你的人却还是活在当下,过往都在身后,只是恍如隔世的假象罢了。
苏湘不敢去想,很多难受的情绪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去想了,想了,过往就汹涌澎湃。她不敢去想,以至于也不敢去看莫小奇的眼睛。
后来又来到索道前,她这次是死活也不敢过去了,看着下面,她一阵头晕,直觉得想吐。天边那团泼了墨一样的云颜色越来越浓,莫小奇看了一眼,对她说:
“闭上眼睛,没事的!”
她摇头,脸色难看,一直往后缩,说:
“这次不行了,我想吐,你先走吧,我等一下再去。”
莫小奇听着她的话,不只坚决不同意还生起了气,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就往索道走上去。苏湘吓得腿软,一直要把自己的手从莫小奇的手里拉出来,他不让,两个人在桥上拉拉扯扯。整个索道晃得异常厉害,眼前本来很美的景致在苏湘的眼底扭曲成了一团,她觉得自己这一次一定会掉下去摔死的,于是哭天抢地。
到了索道中间的时候,她终于整个人像一堆烂泥一样软绵绵地瘫在桥上,整个天地还在眼前旋转,她受不了,扶着索绳狠狠吐了一场。莫小奇看她吐成这个样子,心里第一次觉得害怕,一直拍着她的背。
苏湘缓过劲来,一把拍掉他的手,憋着狠劲看他,说:
“我都说我怕了,你为什么要逼我,这下,这下你痛快了吧。”
说完,她自己扶着索绳站了起来,还是晃得厉害,她站定了很久,才一小步一小步往前移。莫小奇要去扶她,她不要,于是莫小奇不敢再去碰她。
在他们还没到旅店的时候,天边那场雨就迫不及待地下了下来,劈头盖脸淋了她和莫小奇一身,莫小奇脱下自己的外衣要给她挡雨,她也不要。
到了旅店门口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雨还在下,很大,他们两个被琳得不成样子。那天晚上,苏湘发起了低烧,心里又憋着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难受。迷迷糊糊地睡一阵醒一阵。
后来莫小奇来了,拧开她床头的小灯,微薄的灯光只能洒在床上,窗帘被拉得紧紧地,只能听到外面的雨声。
她没睡,却背对着莫小奇,闭着眼睛。莫小奇轻轻用手推了推她,说:
“苏湘,醒醒,吃药了。”
她一动不动,却听到他几不可闻的叹气声,认识他以来,苏湘从没听过他叹一声气,于是硬着的心立刻就一半。
莫小奇不再说话,却一直静静地坐在床边。苏湘觉得眼角湿润,于是掀起被子来蒙住了头。旅店的被子有一种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她整个人包在里面,那种味道充斥在她的四周,提醒着她,这是在外面,于是她突然怀念起了自己的床和被子,她总是用带着茉莉香的洗衣液洗,然后放在太阳底下让它们自然晒干,那种阳光和茉莉的香气让她心里安定坦然,一夜无梦,可此时,她难受,害怕。
莫小奇的声音又隔着被单传过来:
“是我该死,我不应该逼你,可你把药吃了再生气好不好,只要你把药吃了,你捏死我,我都一句话没有,行吗?”
人真是最蹬鼻子上脸的动物;‘一给根竹竿就顺着往上爬’,这说的也是人。而女人更是经不起哄,一哄眼泪鼻涕一大把,所有的委屈伤心全都上来了。
苏湘蒙着被子只顾哭,莫小奇看她说不听,终于伸手去扯被子,她拉得紧紧地,死活不让他掀开被子,莫小奇说:
“你要把自己捂死啊?拿开!”
于是他越扯她拉得越紧,最后也不知道俩人的劲是怎么使的,局势竟然变成:莫小奇把被子从她的脸上掀开,而他整个人被拉得趴在被子上。距离很近,姿势很暧昧,莫小奇看着她的脸,笑了,说:
“丑死了,原来你哭起来这么丑。”
苏湘把脸撇到一边,用力推小奇,他却纹丝未动,她气得咬牙,看他,说:
“你走不走开?”
莫小奇很坚决地摇头,苏湘二话不说,就往他肩膀上咬去,用尽力气,咬得异常狠。莫小奇一声不吭,只是呼吸越来越重。苏湘咬得没有力气才放开,他只穿着衬衫,连毛衣都没套,被她咬得出了血迹。
苏湘看莫小奇的脸色,憋着疼,憋得脸色都绿了,她心里明明害怕,却觉得他活该。
莫小奇用衬衫的袖口帮她擦脸上的眼泪,眼底柔情似水,他说:
“高兴了吧?还气吗?还气就再咬,咬死我得了。”
苏湘又哭了,莫小奇的袖子被了一大片。雨声,灯光,安静的房间,男人含情脉脉的眼神,女人梨花带泪的脸……一切的一切都是剂。
莫小奇吻了她,她没推避,于是更加难分难舍。苏湘的一片心慌乱而无绪,一下子想起这个人,一下子想起那个人,可就是乱七八糟,就像在深潭里一直往下沉。
莫小奇动手解她衣服上的扣子,苏湘觉得全身的筋骨都又酸又软,他的指尖划过的地方都有火,在烧她。
纠纠缠缠之际,莫小奇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点都没有要接的意思,可苏湘却清醒了过来,推了他一下,说:
“你的电话。”
莫小奇苦笑,拿起手机,对她说:
“真想就把它砸了算了!”
苏湘也笑,莫小奇看了手机的来电显示,脸色微变,从床上坐起来,接了,说:
“是我!”
“我在休假。”
“没人批准,我自己辞的。”
越说越气,他站了起来,烦躁的揉着头发,说:
“又是这些事,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也不想管。”
莫小奇出去外面听电话了,房间里静得很,雨还在下,声音很急很大,像是卷着一腔任性的情绪而来,肆无忌惮,就是要下个天昏地暗才甘愿,而她的心也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