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奇那一场深情款款的告白把苏湘的心搅得更乱了。那一夜她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莫小奇的影子成千上万地在她的面前跑窜,莫小奇的笑、莫小奇的眼睑、莫小奇工作时随意在指尖转动的笔、莫小奇与他人说笑时神采飞扬的样子、还有他说过的话,一句句细碎而飘渺,可是就在苏湘的眼前,而她此时此刻才知道自己原来一直在看着莫小奇。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动了,心动的感觉对她来说太远了,那感觉就像隔着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地追寻着赵如风而去。而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记得的到底是赵如风,还是只是怀念着自己深深爱过那个人的时光。
她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翻到左边是静静地投射着淡紫色灯光的落地灯,磨砂灯罩上印了散落四处的菊花,那是她自己从国外带回来的,当时觉得喜欢得很,即使行李超重了也硬要带着回来。
此时那些菊花在灯光里看着,一朵朵真是秀丽、洁净、甚至还芬芳了起来,让她想起自己办公桌上每天一大捧一大捧的文菊,让她想到了莫小奇,让她想到了莫小奇的吻,于是思绪像秋日里被打落了梗的乱麻,飘飘洒洒地落满了她的心头。
于是她赶紧翻了个身,右边却是忘了拉上窗帘的落地玻璃窗,黑丝绒一样的夜一直往远处延伸,尽头只是天。
房子是悦心陪着她一起挑的,当初看中这套房子,无非是为了这无边无际的夜色,无非是喜欢这个房间对着的那一窗的朗朗夜空,坦荡、开阔。可今晚,这片那么清朗的夜空却变成了乌黑的深海,笼罩着她,而她想着莫小奇,想着他的出现,他说的话,也和这片海一样,让她捉摸不透。
直到天边泛白,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而她竟然又开始做梦了,零零碎碎、时好时坏的梦,关于过往的伤痛,关于对莫小奇的向往、惧怕、停滞不前、不知所措。
阿#日梦里,两双手同时向她伸过来,一个是莫小奇,他的背后是阳光灿烂,鲜花盛开;另一双手,她看不清,雾茫茫一片,他的身后也是只有雾霭,她什么也看不清,只除了手腕上那根醒目的红绳子,她似曾相识,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想得头疼欲裂,她明明在哪里见过那根红绳子的。
越想,苏湘的脑子越混沌,在她觉得脑袋即将炸开的时候,梦醒了。太阳已经升到老高了,房间的每个角落都静得很,只有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做了梦,她觉得累得很,脑袋里空空如也,心跳的频率和时钟一模一样地缓慢。
她看了一眼已经照到床脚边的阳光,再看了一眼时钟,九点半,于是心紧了一下,只是一下,却没有多余的力气担惊受怕,反正都已经迟到了。
她在床上四处找着手机,好久才在枕头后面的夹缝里找到,她拨了小云的号码,接通了,可旁边却很吵,苏湘说:
“小云,我人不舒服,你帮我跟任先生请一下假好吗?”
电话那边太吵了,好像还很混乱,小云没听清,苏湘再说了一遍,过了好一阵,小云才说:
“你自己看看新闻,任先生昨天在集团的高层会议上出了事,公司这边现在都乱成一团了。”
小云才刚说完,电话就被切断了。苏湘还是犯晕,她呆呆地坐在床上,电视的遥控器就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躺着,可她不敢去拿。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到任志卿时,他的样子,那种掏心掏肺的疼痛,他每次只要一疼起来就几乎断气,她看过很多次他几乎断气的样子,她认为自己应该是很痛快的,平时只要一受他欺负,她就在脑袋里想着有一天他断气的样子。她知道他身体不好,而且越来越不好,那时,她孩子似地坏心肠,想着看他早死。可是,现实是她不忍看他疼得扭曲的脸色,甚至每当那个时候,她都不顾一切地想,如果自己可以替他承担那份痛苦,那她是什么都愿意的。过后,她会对自己说是自己太善良了,如果是一只小狗,她也会那样做的。她认为她对任志卿的好意都是因为自己太善良了,而这总好过要她承认是对这个她跟了三年的男人的一种难以割舍。
苏湘是隔天才去的公司,整个公司从上到下都笼罩在低气压里,就连保全都加了好几层,大门外停着好几辆采访车和成群的记者,那样子都是在等着从这栋大楼里丢出什么爆炸性的新闻能让他们大做文章,或是拍到几张模糊的照片也好,好让他们看图说话。
而任志卿的事,显然已经在全公司下了封口令。她踏进去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提起,整个企划部每个人都低着头面色凝重地做自己的事,这里的气压甚至比外面低了许多。
苏湘安静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着,桌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放了好大一捧文菊,她心里被扯了一下,看了一眼莫小奇的位置,空着的,整个部门的人除了他都在。苏湘收回了视线,可小云却偷偷靠了过来,掩着嘴对她说:
“找不着莫小奇啊?从任先生出事就没见他的影子,回头你告诉他,经理这几天看人看得特别紧,小心给自己整出一顿修理。”
“任先生出什么事了?”
“在香港出的事谁知道呢!只听说晕倒在会议上,后来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苏湘听小云说,手上翻着企划案,小云再靠过来,手指着她的档案夹:
“拿反了,神神叨叨地,想什么呢。”
苏湘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企划案不只拿反了,还整理错了,把‘海景花苑’的报价单和去年的数据资料全杂在了一起,这要是送了上去,绝对是吃不完兜着走了,于是立刻慌乱地放下手上的档案夹重新整理。
小云后来又靠了过来,在她耳边说着八卦:
“不过,香港的狗仔可真不是闹着玩的!愣是对任先生的病情做了无数种猜想,最可怕的,还是每一种都合情合理,不过结论倒都一致,我们风度翩翩的任先生命不久矣了,你说好笑不好笑?难怪一个‘锋芝离婚’硬是给他们炒了三个月,不离多对不起他们啊!你说是不是,苏湘。”
小云自己说得热火朝天、眉飞色舞、却发现苏湘根本状况外,于是重重推了她,苏湘回过神来就看见她一脸地不高兴,赶紧就靠了过去,对她说:
“对不起了,刚才我没听清。”
“不跟你说了,没劲!”
苏湘费了一番功夫赔了好久的不是,小云才又眉开眼笑,最后兴奋了,还在新浪搜了视屏给她看。视屏一开始的画面就是,医护人员步履匆忙地从‘凯旋’大楼里出来,她甚至看到那个只有几面之缘的李医生,面色沉重,被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问他任志卿状况怎么样?这场和莫家的圆桌谈判是不是导致任志卿旧病复发的症结?两年前的那场手术难道没有让任志卿的病情稳定下来?
苏湘听得一头雾水,心里也跟着乱七八糟。听着他们说的话,好像有很多是她不知道的事,而这些事一件件都和任志卿有关,心里一种极端不好的感觉一直在叫嚣着,她连正视的勇气都没有。小云看到她的脸色,又握着她的手,无比冰凉,于是问她:
“你怎么了?一个新浪视频也能让你看得这么惊心动魄。”
苏湘反而是紧着小云的手,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她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电脑,反问:
“他们在说什么?什么圆桌谈判?什么旧病?什么手术?这些到底是什么?”
“圆桌谈判大家都知道啊!就是任莫两家在争夺‘凯旋’的经营权,现在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了。本来任先生是占尽了上风,不过现在任先生出事了,结果就难说了。”
“他太太不是莫知微吗?他们不是一家人吗?”
“这你也知道,够八卦的!不过嘛,豪门恩怨,婚姻只是一种手段罢了!天啊,都可以写一本狗血的小言了,那个,红遍网络的叫匪什么的,就专写这个,那叫一个虐啊,苏湘,你看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