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的八卦天才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可苏湘却一句都听不进去,她只是觉得茫然和慌乱,她从没想过,自己会离一个人的故事这么近。她的手越发得地冰冷了,又问:
“那旧病呢?手术呢?”
“这个谁知道啊?狗仔就爱瞎编胡造。”
苏湘觉得整个头都晕得不像话,高高的吊顶上挂着无数硕大的灯,照得整层楼明晃晃地,她的身边人来人往,终于全部变成了模糊的影像,她突然觉得自己无处可逃,任志卿还在她的身边,甚至更近了,那种逼迫胜之往昔,她像极了一尾被网得紧紧的鱼,无从喘气,无从逃脱。原来,她根本从没逃出这个任志卿布下的天罗地网。
她知道一切都不是狗仔胡编乱造,旧病不是,她亲眼看着他疼得咬牙切齿的样子,旧病是真的,那手术呢?
苏湘突然想起自己曾经无心问他的一句话:
“任志卿,我怎么觉得你会死?”
他那时轻描淡写地把话题带开了,而今,她再想来,他是不是真的可能会死?苏湘觉得身后有一阵穿堂而过的冷风,隔着衣料在滋扰着她,不寒而栗!
却突然想到一直跟着任志卿的老王和孙管家,她想或许,他们知道些什么?或许,他们能告诉她任志卿到底是怎么了!
心里有了那样的念头,苏湘一整天都过得慌乱不安,才一个下午的时间,她就不知道看了那个电子钟几次。她只要一急就会有许多生理反应,头疼、盗汗、作呕,导致的结果就是什么事也没有做成。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她抓起大衣和手袋就跑了出去。在公司门口拦了车,立刻就说出了那两年来不曾被自己提起过的地址,话出口的那一个瞬间,她自己都惊诧不已,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记得那么清楚,在哪个路段、什么小区、甚至是几号别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拿了手工刀一刀一刀刻在心头上的一样,可以盖上却抹不去。
两年来,她的许多小动作都没有改变,紧张的时候会捂胸口、害怕的时候眼神会闪烁、还有心事重重的时候总爱身边的东西……这些都在出卖着她此时的情绪。
出租车只能开到小区门口,她早就不知道把出入卡丢到哪里去了。下了车,保全不让她进去,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毕竟在这里住了三年,这个地方怎么做事的,她心里明了得很,只认卡不认人,如果没有出入卡,不管费多少都是一无用处的。
苏湘急得很,她知道自己这趟是白来了,可心里却不愿意走,这一刻她没有想到别的,没有想到任志卿可能早就不在这里了,没想到她要找的孙管家和老王也可能早就不在这里了,她能想到的只是问问任志卿到底怎么了,她觉得如果任志卿出什么事她会自责,会难过,会无法原谅自己,她心软得很,即使是对任志卿她也一样。
入了冬,天气一直都不好,灰蒙蒙一片。她一直站在小区大门外,从下午到晚上,再到深夜,终于整片夜空浓得像泼了墨一样,浮在周围的空气更加冷冽了,北风像刀片一样割在她的脸上,生疼生疼地,小区那立得高高的路灯也次第亮了起来,蒙黄蒙黄的灯光,恬静地洒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像朵朵盛开得清幽的玉兰。天气只是冻而没有风,那些她无比熟悉的景物一点也没有变化,比灯柱高出许多的水杉,在这么冷的天里,依旧像君子一样潇洒的立在那里,被修剪得层次分明,而琦迷的灯光依约描摹着水杉的轮廓,在一望无垠的清冷夜空下显得异常地美。
这里的人进出都有车,平时路上就没看见过什么人,今夜更是寥落冷清的得很,一条长得看不见尽头的路,而她已经两年没有来过了,只是隔着一扇镂花刻草的青漆色大门,一切就恍如隔世,恍如隔世的景,恍如隔世的心,就连那些莫大的委屈与伤心都恍如隔世,她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不是也恍如隔世。
苏湘本来就怕冷,夜色更深一点,她脚底的寒气就又重了一些,没有戴手套,她把两只手一直往袖套里缩,整个人后来也缩在了墙角。她就是偏执,总想着自己就这样等到明天,也算是给了自己交代。
她整个人蹲在墙角,寒气太重,她把脸埋在膝盖上,大衣上面的毛毛贴在她的皮肤上,让她觉得有一点暖意。
就这样待了一阵,却有一道灯光投射在她的脚边,她冷得不愿意抬头,后来,那辆车又按了几声喇叭,她依旧不想抬头,她想着,她才不管呢,她就要在这里待到天亮,谁赶也不走。
终于,开车的人下来了,急促的皮鞋声离她越来越近,最后在她的面前停住,她心里有点害怕,害怕那人是来跟她吵架的。于是终于从膝盖上慢慢把头抬起来,站在她面前的人背着光,她看不清样子,那人也看了她好一阵子才出声,不是吵架,是试探以及惊喜:
“苏小姐?”
一听声音,她的脑袋才慢慢从冰冷中解冻,叫了一声‘王叔叔’,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见到她,老王却是很高兴,可看她一脸的青紫却诧异起来:
“苏小姐,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进去?”
“我把卡丢了,他们不让我进去。”
此时苏湘大约已经被冻得没有了直觉,看她全身都在着哆嗦,耳根、鼻尖通红一片。老王转身回车里,再回来时手上抖多了一件厚厚的大衣,他给苏湘披上,把她从地上搀了起来,说:
“苏小姐,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
苏湘看了一眼披在身上的衣服,脑袋里一个激灵,抓着老王就问:
“是不是任先生回来了?”
“没有,这件衣服,任先生一直都放在车上的。”
苏湘的脸色一下就黯淡了下去,心里觉得更加难受起来,此时,她宁愿他就在车上,哪怕是像以前一样对她发一通脾气,也好过这样无声无息的折磨着来得好。
老王在前面开着车,苏湘坐在后面。老王还是不善言辞,车里开了暖气,可她的脸色还是不好,幽幽地问:
“我看了新闻,他们说了一大堆我都没听懂!王叔叔,你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老王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犯难,沉吟了很久,却只说:
“任先生的事,我们不方便多嘴!”
停了一阵,可是却不平,才又说:
“苏小姐,你的离开让任先生一直缓不过劲来!他成宿成宿睡不着,一直抽着烟,后来只能服安眠药,李医生不给她开,药是他自己去买的,我们谁都不知道。后来,身体受不住了,订了上午十点的机票,却怎么也叫不醒。我和老孙觉得不好,连李医生都来不及叫就把任先生送去医院。李医生赶来后责怪我们,说再晚一点,那些积在胃里的安眠药就能要了任先生的命!”
提起往事,老王的声音都还颤抖着,可能是在心里憋了太久,动了情,也不管苏湘有没有听,自己絮絮叨叨地讲着:
“可,我们怎么知道任先生在吃安眠药啊?他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如果我们知道,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让他碰的!那一次,任先生动了场手术,住了好久的院,莫小姐一直在旁边陪着,他们感情不好,可莫小姐是真的爱着任先生。”
老王一直说着,说他后来是怎么被逼着戒掉安眠药的,说那段日子莫知微是怎么对他好的……苏湘听着,就想起自己那次在私人会所见到他时,他瘦成那个样子,精神也不好,她那时还觉得他像是大病初愈的人,她真的不知道,他原来真的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在苏湘眼里,任志卿一直是一个极其爱惜自己的人,她从没想过他会因为服用过多的安眠药而被送进医院。
苏湘想象不出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折磨自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错了,还是恨她恨得太紧,而恨也是一种让人痛苦不已的情绪,于是他这样折磨自己?
老王还说,他后来戒了安眠药,可半年前却又开始吃了,他们劝他,他总是说自己睡不着难受得很,逼着急了,他会发脾气,像一个染上毒瘾的人,他是彻底依赖上了安眠药,没人知道他这样是为了什么!苏湘心里却明白,他知道了她怀孕的事,而说来说去,任志卿今天变成这样却全是她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