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的琴曲悠悠从溪边凉亭和风而来。
天上星子一两点,月却圆得漂亮。夜里的湟溪比平时更添一分静谧,一座石桥横跨溪边两岸,唯有桥头一盏明灯,为一片肃杀的夜景勾一笔暖色。
夜风扬起那人的袖角,漆黑的发丝未绾,繁重的发饰耳饰早被取下,唯一的装饰却是手上那只金色的铃铛,叮铃铃响成一片音,混在琴曲里,竟然不觉得刺耳。
小巧的官靴踏上石桥,时光仿佛倒退回三年前,只是那时有纷纷白雪,身边的人撑一只白纸伞同她渡过湍急的河水,如梦如画。但现在——清蛮想着便瞧一眼四周鬼气森森的树林子,或许只能用“阴森恐怖”四个字来形容······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弦歌一曲完毕,按弦起身,对着清蛮所在的地方微微行了一礼:“清蛮大人,弦歌在此已经恭候多时了。”
清蛮看着那个人,隔的虽然只是一条河的距离,她却是觉得,这之间,是千山万水。
她这样想着,两只手指捻起一张纸,语气清冷:“琉璃呢?”
“······”弦歌眼波流转,唇角勾出一个细微的弧度,“当然是没有来了。”
大风刮起,点在那里的明灯一晃即灭。
刀影反射出清冷的光芒,印在弦歌本就白皙的脸上,清蛮一手持刀,一个最猝不及防的起式,刀锋对谁他暴露在夜风中咽喉。
弦歌闪都未闪,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同时手臂发力,将她轻松旋入自己的怀中,他牵制着清蛮的手腕,致使原本握在她自己手心的短刀横在她的脖颈上。
清蛮暗暗使了好几次力,依旧挣脱不开。反倒是把她搂在怀里的弦歌语气凉凉:“你的刀,是琉璃教的吧?学得真是糟糕。”拂在脖子上的黑发发丝柔软,顺着肩头簌簌掉落,身后的人吐气好似空谷幽兰。
她狠狠一咬牙,使了巧劲,他果然不愿因为他的不放手,致使她拗断她自己的手腕,清蛮并未借机拉开距离,手中刀锋再度扭转,直直从上往下对准他的后颈刺去。弦歌一抬手再度捉住她不安分的手腕,同时另一只手拖住她下坠的后腰,他将她的手臂贴近自己的后颈,带着点凉意的手指控住她握刀的手指,让她被自己的刀尖抬起下巴,与他双目对视。
还是那样空洞的,深如潭水的眼神。
简单到一眼看破,又难到怎么也读不懂。
清蛮松开握刀的手指,刀锋直直对着她的脖子下坠。弦歌瞬间愣神,与此同时,清蛮被压制的一只手终于脱空,她用另一只手握住金刀的刀柄,狠狠揪住他的衣服,电光火石之间便占据上风,一手按住他的肩,一手拿刀抵住他的脖子。
弦歌被她压制得向后倒退,一直退到搁琴的石桌上,为避免被少女按倒在石桌上的情况,他只有双手撑住桌檐,微向后仰去,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依然毫不退缩地与她对视。
“琉璃呢?”
少女的声音小到几乎细不可闻。
“他没有来。”弦歌淡淡回答她,“是我找你。”
弦歌妩媚绝美,带有女子才有的妖魅。自从认识他起,清蛮就觉得如果要用一种花来形容这个人的话,那就是罂粟。绝美,但致命。哪怕只是轻辄一尝,也会上瘾,最后必会因无法自拔而悲惨地死去。
但是,她只是这么觉得而已。
“我在半月之前便已经来过皇都。非常不巧的是,我还恰恰撞见了一桩案子。”
弦歌从一边的锦盒里摸出一个簪子,自顾自地绾起那一头黑得一丝杂质也无的长发,清蛮倒是不在意他干什么,他说的话更对她的胃口。
“你看见炎卓是谁杀的?”清蛮忙不迭探身过去,转念一想,这么快就相信了她是猪吗?!
弦歌已经绾好头发,看她一眼:“我知道你不信。所以······为什么不去看看炎卓真正的死因呢?”
“——什么?!”
少女的表情一瞬间万分诧异:“难道不是脖子上的,巨大撕裂的伤口吗?!”
应该是那个没错啊?!那样的伤,理应流血过多而挂掉的。
“······”弦歌微微沉默,“你们大理寺的验尸官换一个吧,那个已经老花眼了。”
“······”清蛮想对他翻白眼,咋地,换了他,你来验尸吗?!
弦歌取过一边的宽大斗篷披在身上,展开一块黑底樱花的宽布包好古琴背在身上,然后转身淡淡对清蛮说:“炎卓的身体还在大理寺么?”
他这是想做什么?
“不在。”
“在哪里?”弦歌从容不迫,见招拆招。
“皇隐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