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的马蹄穿过亚伦的北城门,越过队列北上的民夫,越过法尔弗塞伯爵身边,越过已经开始施工的亚伦防线,在一片片惊呼声中,议会卫队的绿色马尾旗和象征议会的金秤图案战旗迎风飘扬,一路向北。
黄昏时分,地平线上的树木逐渐多了起来,由最初稀疏的散线,慢慢变成连为一片的绿色,库尔玛林区出现在我们眼前了。
但此刻的库尔玛林区已经失去了曾经的生机勃勃,肃杀的暮色笼罩在整片林区上空,极远处还有些零星的火光和烟柱腾起,那是发生在前方通往库尔玛堡隘口处的大火,现在还有一些残余的火头没有熄灭。
“往这边!”我拨转战马,在附近找到了一条掩隐在衰草披离当中的小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条小道穿过一座茂密的原始林区,消失在一片暮色深深的树丛里。
这就是可以从地下通往库尔玛堡的那条小道。
我在这条小道面前微微出神,之前有关罗多克的战报,我都一一重点看过,那些为了保卫家园而荡气回肠的战例,从一张张纸条上简简单单的语句中流露出来,一遍一遍震撼着我,现在,我就要经由这条传奇般的小道,也亲身投入其中,成为这些传奇的一份子。这样的感觉,不是一两句话之内能够表达清楚的。
唏嘘了片刻,战士们统统下马,为战马绑住马蹄,套上布笼头,禁言令一个接一个地往后传,整支马队进入了潜行状态。
太阳落下地平线,百年罕有人烟的库尔玛林区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只有轻微的蹄声和颤抖的大地才有气无力地表现出一丝丝人类活动的迹象。
队伍没有休息,没有事先告知路线,没有补给,只是连夜在密林小路间疯狂跋涉,没有人知道还要走多远,去干什么。但好在在之前的日子里,议会卫队已经经历过了这样的行军,对于他们来说,这无非就是那魔鬼般训练的又一个延伸而已。
对此,我还是非常满意的。
这条小道极其隐秘,虽然伊莉娅已经利用它潜入了库尔玛堡,但它始终没有被教团发现,当天色微亮,夜晚即将过去,赶了整整一天一夜路的议会卫队终于抵达了地道的入口,这时候,议会卫队中的很多人体力已经透支,不单是他们,连同他们胯下的战马,也已经经受不了如此高强的的行军,多半口吐白沫,腿脚发软。
所以,在小路尽头,我瞪大了眼睛仔细分辨,才从一座破碎的山壁上发现了已经被从里面重新砌起来遮挡住的洞口后,我下令让战士们原地休整四个小时,在一片压低的欢呼声中,议会卫队的骑手们纷纷从马背上跌下来,身体刚一着地,就发出了响亮的鼾声。
克里斯塞恩比一般的士兵要好一些,但沉重的疲倦还是写在他的脸上吗。他瞪着通红的眼睛左右看了看,疑惑道:“这里?这里不是库尔玛堡啊,好像方向也不对,那边再过去两个小时的路程,就进入斯瓦迪亚的国境了。”
“按照我们先前的速度应该是一小时四十分。”我纠正他的话,“但是如果是要找到人烟,那么现在距离我们最近的斯瓦迪亚小镇是亚力卜,但也要走上一天多时间。这片地带是罗多克、斯瓦迪亚和诺德王国的交界处,是典型的三不管地区,到处都是原始森林,哪怕是要在这里搜索一支军队,都会是海底捞针一般。”
我转过头看向克里斯塞恩:“你身为罗多克的军官,但你可知道,在这片区域,有多少其他国家的细作、乱军、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在这里出出入入,就好像进出自己家门?”
克里斯塞恩打了个哆嗦,但在那一刻我想到的仅仅是当初在山地人基地生活的时光,虽然很短暂,但大家的气氛都很融洽,埃德加将军就好像我们的兄长一样,对每一个人都推心置腹,满怀热情。
可惜,那段美好的时光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而直接造成这一切的,就是芬利尔手下的第七军团,弗雷!
我出神地啃了一口干粮,什么味道也没唱出来。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响起一连串的马蹄声,砸在地上,仓皇失措。
我和克里斯茫然地对望一眼,突然反应了过来,我直接抄起了身边的三连手弩,克里斯塞恩则急吼吼地喊了起来:“敌袭!做好准备!”
好像一枚火药弹突然炸响,人群立刻乱哄哄地从地上爬起来,但完全来不及摆好阵势,那连串的马蹄声就已经到了近前。
艾特·奇沉着地把我拉到身后,卫士们已经把我围了起来,手里的风暴连弩泛着寒光,远远指向马蹄声接近的方向。
似乎是感觉到了这里传出去的杀气,马蹄突然一顿,接着是烈马一声愤怒的马嘶。
几乎是与此同时,艾特·奇扣动了连弩的扳机,二十把连弩同时喷射出愤怒的弩矢,狂风暴雨一般,扫荡着我们面前的那一片深沉的密林,发出暴雨洗刷的密集声响。
烈马的悲嘶立时响了起来,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动静,等到这一阵风暴般的弩矢齐射结束,那里已经是一片狼藉,鲜血蜿蜒着从漆黑的密林中流出来。
此时克里斯赛恩已经来不及对这种狂暴的连弩咋舌,他已经集结了十几个反应最快的战士,连弩齐射一停,就像密林里搜索了过去。
他们的身影刚进入密林,我就听见一声沉重的打击声,一个战士捂着鼻子跌了出来,接着是一连串砰砰砰的击打声,顾忌到克里斯塞恩在里面,我们没敢放箭,但艾特·奇的标清已经很凝重了,经过了先前风暴般的齐射,还能活着,还有余力还手,这家伙很有几把刷子。进去搜索的战士一个接一个被抛了出来,到最后,只剩下克里斯塞恩一个人在里面了。
砰砰砰的击打声很快变成了兵刃撞击的声音,密集丝毫不逊色于先前的连弩齐射,大概过了几十秒,一个人影突然从里面被抛了出来,重重地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是一个陌生人!不等他站起来,艾特·奇和距离最近的两个卫士已经扑了上去,三下两下,就反剪着他的关节,扣了起来。这是一个满脸焦痕和血污的男人,身上的衣衫已经褴褛成条,脸庞瘦削得凹了进去,一脸菜色,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东西吃了。
克里斯塞恩从密林里走了出来,对我摇了摇头:“就只有他一个人,躲过了连弩齐射,躲在树后面暗算我们。军师阁下,怎么处理?”
这个时候,那个人突然抬起头,眼里锋利的倔强和视死如归的杀气晃了我的眼睛,但紧接着,他的目光接触到克里斯塞恩和他身后那一片片盔甲上刺绣着的罗多克三熊徽章,不由得一愣,眼里的锋锐一下子淡了下去,取而代之一片晶莹的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