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整!上重石弹!绞数多十圈!”投石车指挥官的声音在城头此起彼伏。
少顷,北边城头上安装的四十台投石车,半数以上都被装上了沉重的石弹,在操作手嘶声报出圈数之后,纷纷怒吼着开火了,二十多道漆黑的弧线像死亡的大鸟,远远扑向正缓慢推进的攻城塔。
轰!轰!轰!一串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攻城塔的正面被打得木屑横飞,蒙皮完全无法缓冲石弹的冲击,最前列的攻城塔中部以下至少命中十发石弹,一颗最致命的石弹击中了攻城塔的立柱,整座攻城塔在上面士兵惊恐欲绝的惨呼声中哗啦一声垮塌成一堆飞扬的残骸。
但这只是大战的序曲。
第一架攻城塔刚刚垮塌,后排的攻城塔就在沉重的号子声中缓缓推了上来,正在欢呼的罗多克人还没来得及让喜悦落到实处,就被残酷的现实拉了回来,十几架在滚滚烟尘中缓缓推进的攻城塔,就像神话里的泰坦巨人,最矮的一架也高过了亚纶城墙一人以上。
“愣着干什么?继续射击!”阿拉强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眼,奔到一架投石车前,亲自把一枚二十磅重的石弹装进了盛斗。
绞臂飞速旋转,绞索缠在上面,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投石手双手平举,通过并排摆在眼前的拇指判断距离和角度。
又是一轮发射,这一轮,四十家投石车火力全开,雨点般的石块泼向正在缓慢逼近的攻城塔,第一时间又有三架攻城塔在纷飞的木屑中轰然垮塌。
但其他的攻城塔虽然被打的碎片横飞,依旧还在坚定地向前挪动。
近了,更近了,已经接近城头两百米了,攻城塔上的弩手们已经可以用抛射威胁到城头上的弓弩手了。
阿拉向身后挥动号旗,旗号变动中,城墙后头三十米位置上,一片已经被拆成平地的空地上,五架新组装起来的重型投石机开始缓缓拉动绞盘。
和城头上的投石车不同,这五台重型投石机采用的是配重式的发射机制,仅配重箱的重量就高达两千公斤,有经验的操作手可以将六十磅重的石弹发射到五百米开外,虽然发射频率不高,损坏的风险也很大,但仅仅一发就可以摧毁一座攻城塔。
这五架投石机是开战以来临时赶工出来的,虽然只有五架,却是亚伦城中最强大的远程火力支援单位,罗多克人在机械上的天赋让这些投石车焕发了崭新的活力。
现在,阿拉毫不犹豫地动用了这五台大杀器。
没有过多的调试,教团的攻城塔已经缓缓进入了预先划定的设计阵地,五架投石机的上百名操作者根据事先已经调试好的参数做了最后一次的检查。
然后,十米长的木杆在空中抽出一条残影,六十磅重的石弹几乎看不到脱离的速度,拖着长长的尖啸飞射而去。
即便是大祭司伽尼夫亲自到此,也无法抗衡这样一发石弹的威力。
石弹散落的预设区域里,已经开进了两架攻城塔。没有任何悬念的,从天而降的五道死亡陨石几乎全部命中,两发石弹直接击穿了最先的攻城塔。庞大如泰坦巨人的攻城塔直接从腰部被拦腰打断,折断的上层建筑拖着士兵们最后的惨叫坠落在地上,捡起一片碎屑和残破的肢体。
稍落后一些攻城塔运气稍好一些,两发石弹擦着边掠过,仅仅是擦过,就让这座攻城塔从第四层以上的位置向一侧缓缓歪斜下去,挤满了士兵的上三层仅靠一侧的支架根本无法支撑,在出现歪斜之后,整座攻城塔毫无悬念地向一侧歪倒下去,惊叫声和垂死的呼救声几乎充满了大半边天空,攻城塔毫无挣扎余地地砸到在另一座攻城塔上,两座泰坦巨人般的攻城利器发出一声“嘎吱”的呻吟,扭曲着纠缠在一起。
第一时间出现的十二座攻城塔,仅仅一轮射击之后,就已经垮塌了六座,近千名士兵为此殉葬。
阿拉兴奋地直拍自己的大腿,但立刻,他就龇着牙吸起凉气来。
在远处的地平线下,又有一个个修长狰狞的影子从滚滚烟尘中显现了出来。
至少三十架攻城塔!在密密麻麻的黑色人潮簇拥下,缓缓向前推进。除了这些攻城塔外,簇拥着前进的人海里,前排的十个千人方阵都扛着带倒钩的云梯,对于以商贸为主的亚伦城,这样的阵仗明显是杀鸡用牛刀了。
这时候,即便是阿拉·斯图加特也开始怀疑,亚伦城究竟还能否守住。
在亚伦城的投石车一番绝望的密集打击之下,终于还是有十几座攻城塔穿过密集的,给仆从军带来大批死亡的投石弹雨,靠在了亚伦城墙上。
当攻城塔停下来的短暂间隙,红着眼的阿拉·斯图加特拔出战刀,一跃而出,扑向了第一台正缓慢放下跳板的攻城塔,在他身后,是一千全副武装的罗多克堡垒卫士,那是罗多克最强力的重步兵,从他们的名头上就可以看出来,有他们在的地方,即便是平地,都好像是立起了一座血肉堡垒。
阿拉踩着刚刚放下来的跳板,率先扑进了人群拥挤的投石车顶层,在他身后,数十把直刃战刀如同平地而起的绞肉机,顷刻间掀起了一片横飞的血雨。
十息之后,第一架云梯牢牢勾住了城垛,诺德武士们把盾牌举过头顶,冒着雨点般倾泻下来的滚木礌石,开始艰难地向上攀援,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在接近城垛的地方被罗多克人锋利的战矛挑下云梯,但终于有一小队诺德人翻上了城墙,在大盾和飞斧的掩护下,在一片狂暴的血雨腥风中建立起了小小的临时阵地。
刚建立起来,周围的罗多克人就发疯般铺了上来,刀刃映着寒光,带起一蓬蓬热血,杀戮的频率从来没有这么密集过。一个小小的临时阵地转瞬之间就在血花的碰撞之中消融殆尽了。
不管是教团还是罗多克人,亦或是仆从军们,都在以他们一生中最快的速度流血,鲜血渐渐汇成溪流,向着城墙两边沥沥地洒下来,每一个参战者,此刻都沐浴着鲜血,放弃希望,醉心杀戮。
阿拉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这已经是自己清理的第三座攻城塔了,手里的直刃战刀早就折断了两把,现在这把也砍缺了刃。阿拉侧身让过一个灰袍士兵对准胸口的攒刺,反手一刀把他钉死在攻城塔的墙壁上。
“将军,敌人太多了!”阿拉的卫队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的右肋中了一枪,这种最廉价的兵器也是战场上杀伤效率最高的武器,绝大部分的伤亡都由它造成。
阿拉瞟了一眼卫队长的伤口,心里一沉,伤口很大,足有一个拳头那么大的创面,已经可以看到内脏了。破碎的肉丝带着纤维黏在盔甲上,鲜血已经快要流尽了。
“冯!你收拢伤者,下去休息,换第二队上来!”阿拉偏过头,低声下令。
那个叫冯的卫队长靠在墙壁上,喘息着应道:“将军,别让我下去,我知道,我一下去,就没力气再站起来……就让我死在战斗中吧,那才是罗多克军人的荣耀!”说完,冯若无其事地咳出几大口鲜血,也不等阿拉的吩咐,挥舞战刀扑向城墙上刚刚杀散又渐渐汇聚起来的黑暗教团临时阵地,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大海中,并没有激起几朵浪花。
阿拉的脸色黯然了片刻,紧接着,他拄着战刀站了起来,循着冯的足迹扑入混战的人群,此刻,这里的厮杀已经没有了军衔之分,有的,只是比敌人先一步砍出那一刀。
现在在城头上厮杀的主力,已经由士气消沉的仆从军换成了教团主力,从他们的战旗上来看,是伊桑的第十一军团,又被称为“金色九头蛇军团”,伊桑是教团的老将,甚至参与过三十年前的第一次圣战,用兵既如毒蛇一般毒辣矫捷,又顽强不屈,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阿拉一边在脑中过他所掌握的敌人的情报,一边挥刀本能地狂砍,忽然眼前一松,这个顽固的临时阵地总算是被再次击溃了。
站在厮杀阵阵的亚伦城头,阿拉忽然发现下面潮水般拍击着城墙的教团军阵后阵出现了奇怪的混乱,这瘟疫般的混乱起初是从退下休整的仆从军中露出骚乱的苗头,紧接着,不可抑制地向主阵中扩散开来。
这瘟疫一般骚乱的源头,是一只突然从晨雾中天神下凡般扑出来的军队,这支军队没有骑兵,几乎没有弓箭手,全部的成员都是之前最为人所不齿的海寇,现在这些诺德汉子挥舞着盾牌和战斧,在拥堵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每一个人都好像是在鲜血里洗过澡一般,每一个人腰间都遵循古诺德人的传统,在腰间挂满敌人的头颅,他们像根本不知疼痛的天神下凡,怒吼着狂斩向前,一个倒下了,更多的海寇就扑了上来,将胆敢阻挡他们的一切统统砍碎。
在海寇人潮的最前,是一个身高两米以上的大汉,头盔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棕黄色的钢针长发戟张,已经被鲜血染成粘稠的红褐色。大汉手里一人长的金色双手战斧被抡成了金色的旋风,每次甩开,都能在阻挡的人潮里拍出一片磅礴的血液浪花。
一个小队长举起战枪迎了上去,还没有来得及刺出,就被大汉一声怒吼,直接震晕在地。
一个中队长策马扑了上去,手里的长锥头枪枪尖闪烁,但还没来得及刺出,就被大汉抡起战斧,连人带马斩为两端,热血泼洒,肉糜横飞。
一个大队长带着卫队扑了上去,骑枪划出一道诡异的弧度,扎向大汉的胸口,却在最后一刻,被大汉挥动战斧,磕在枪击上,金色的异芒一闪,大队长如断线的风筝般,口喷鲜血向后倒飞出去,战马奔驰了几步,哀鸣一声软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