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开始微微地颤抖,隐约已经可以看到地平线上出现了一股黑线,黑色的锋线迅速向我们的所在移动起来,隔着这么远就能感觉到一股股的杀气。
我调出机甲自带的水晶望远镜,清晰地看见,在正东方扑过来的黑线,太阳光照在上面,闪烁着明晃晃的反光,仿佛一片移动的湖泊,那是盔甲和兵刃在反射着太阳光。
在兵线最前列,掌旗官高高挑起一面大旗,绿色底子,两把弯刀交叉着,交叉的刀锋叠成新月的形状。新月两侧,还用蝌蚪般扭曲的文字写这两行话。
身边人影一闪,一个趁我发愣打算偷袭我的自由库吉特人被闪电般划过的刀锋连人带马斩断,萨菲罗斯骑在马上,手里近两米长的太刀往下滴着血,“是萨兰德人!”萨菲罗斯的眼眼力很好,只看了一眼就惊呼出来。
一彪黑色的骑兵踏着飞溅的草屑奔到,是塞尔吉奥,他踩着马镫站起来,细细看了一眼,坐下来说:“埃蒙斯,是萨兰德人!足足有一万多人!其他三个方向还有超过五万的自由库吉特人,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用想了,一定是萨兰德人收买了达斯塔姆的手下,策划了这次的兵变,他们是有备而来,不管是兵力还是战力上,我们都不占优……达斯塔姆怎么样了?”
塞尔吉奥的脸色黯淡了一下:“蒙长生天的召唤,达斯塔姆可汗已经离开了我们……现在是贝斯图尔在指挥。”
我叹息了一声,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惋惜,草原的一代枭雄,上一辈中耀眼的将星,又陨落了一颗:“告诉贝斯图尔,让他最短时间里恢复秩序,我们马上突围!敌人很强大,硬碰硬拼不过。”
塞尔吉奥点了点头,勒马掉头,刚奔出几步,突然回头问:“我们往哪突围?”
我看了看北边,那里自由库吉特的旗帜已经很紧了,我说:“向北!去克德尔克!”
塞尔吉奥猛地一磕马肚子,战马箭一般窜了出去。
“往北?”萨菲罗斯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那边来的自由库吉特人足有两万!我们这边可战之兵不过是贝斯图尔的五千卫兵,还有几万妇孺平民,万一被拖住了,萨兰德人从侧翼冲击,我们根本没办法阻挡。老大,你怎么想的?”
我笑了笑,“你太小看库吉特了,虽然这个国家连年内耗,国力是五大国力最弱的,但也正因为如此,库吉特人才拥有五大国中最强大的战争潜力,整个库吉特民族,就是战斗民族,所有的库吉特人,只要能走路的,就都是战士啊!”
“而且,更关键的一点是,既然已经到了我们的家门口,怎么也要热热身,你说是不是?”我笑着看向萨菲罗斯,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库吉特不愧是战争民族,贝斯图尔也不愧是库吉特最精锐的力量黑旗库吉特的领袖,在短短的十分钟时间里,他就从痛失兄长的悲痛中走了出来,第一批秩序良好的黑旗库吉特千人队已经开到了我们背后,清一色的漆黑战马,清一色的湛蓝色皮甲和尖顶盔,盔顶上飘荡着黑色的冠缨,仿佛一片随风起伏的乌云。
滚滚黄龙呈半月形包抄过来,我和身后的黑旗库吉特千人队迎着逐渐逼近的黄尘立马,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弓弦缓缓拉紧发出的吱吱声。
在我们身后,参加那达慕的库吉特人逐渐恢复了秩序,对于库吉特人来说,有多少人就有多少马,马匹简直就是相当于他们的脚的存在,这短短的十分钟里,一只超过五万人的骑队已经初步形成了,在黑旗库吉特骑手的引导下,骑队把妇孺和老人包围在中间,壮年汉子抄起从叛徒身上收缴来的武器,奔驰与大骑队的外围,而剩下的四个黑旗库吉特千人队,一个在前面开路,两个保护左右侧翼,剩下一个殿后,有条不紊地向北移动。
不管怎么样仓促,五万人的大骑队同时奔驰起来的声势,也不是谁都可以可以轻易抵挡的,即便是直面那样的声势都需要勇气,大地在二十万只马蹄的践踏下颤抖着下沉,滚滚烟尘好像贴着地平线刮起来的沙尘暴。从北面压过来的近两万自由库吉特马队稍稍停顿了一下,居然向着两面散开来。
这并非是因为畏惧而让开一条路,这是库吉特人面对奔涌而来的强敌时的反应,让开中间的路径,队伍占据两边,在给对方逃命希望的同时,用弓箭从侧翼不断骚扰和杀伤,乃至于从后尾追,这样的战术是库吉特人的先祖最初从狼群围猎大羊群的手法里学来的,几百年来,屡试不爽。
但此刻他们面对的是同为库吉特人的黑旗库吉特,不管是从指挥官的战略战术还是单兵素质上,自由库吉特和黑旗库吉特都不是一个等级,如果不是自由库吉特占据了达斯塔姆的大义,聚拢起超过一半的库吉特部落,在人数上占据了绝对的压倒性优势,或许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但这平常没多少人注意的人数优势,在此刻成为了黑旗库吉特不得不迈过的一道门槛。
双方越来越接近,我和身后的千人队留在原地,牵制从东北、东南和正东三个方向扑过来的萨兰德人和自由库吉特,面对向北突围的大骑队,我实在是鞭长莫及。
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在大骑队与呈钳状包抄过来的自由库吉特人距离还有两千多米的时候,护卫大骑队左右两翼的两个黑旗库吉特千人队突然向两边分开,以比自由库特的钳形攻势还要宽阔的钳形攻击面斜插出去,如果此刻从上空鸟瞰,可以看出他们势头,如果自由库吉特的两个钳子不收回,他们就要从更外围,把自由库吉特的两个钳子钳断!
这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威胁,也是最有效的办法,没有任何骑手会允许对手从自己的侧翼进攻,更不用说是库吉特第一强兵的贝斯图尔的部下,两股向大骑队夹过去的兵马里,立刻各分出了五个千人队,呈波次迎上了从外围包抄而来的,只有他们人数五分之一的黑旗库吉特同胞。
箭矢破空声几乎在同一瞬间想起,尾羽划过空气的尖锐啸声响成一片,整个北边的天空都被密密麻麻的黑云所笼罩。
在这样密集的箭矢覆盖下,个人的精准根本不能左右多少大局,双方都是在赌运气,运气好的,活下来,运气不好的,第一轮就被射落马下。
在这种情况下,拥有五倍火力密度的自由库吉特明显占据了优势,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两个迎上来的黑旗库吉特千人队就凋零大半,整齐的环形阵也在密密麻麻的黑色死亡之雨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稀疏下去。
但两个黑旗库吉特千人队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他们的牺牲分散了对面敌人一半以上的力量,剩下的一万多自由库吉特依旧保持了两翼钳制的阵型,但在五万多库吉特大骑队的冲击下,尤其是在外围的数千库吉特成年男子近乎自杀的冲击和牵制下,整个库吉特大骑队挟带着滚滚烟尘,从自由库吉特叛军的钳制下呼啸而过。
这个时候,向着库吉特大骑队的方向随便散射,就能够有所斩获,但留在外围的库吉特人举起盾牌,挥舞着手里只能用来切羊肉的小刀,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叛军,用他们的血肉之躯阻挡了敌人的屠杀,也为身后的同胞争取了一线生机。
只是,太惨烈了!
我硬生生收回目光,尽量让自己不被充盈耳边的垂死的惨叫声所影响,我立马在留下的千人队最前头,在我身后,是萨菲罗斯、艾特?奇、迪亚斯和所有的侍卫,在他们身后,是塞尔吉奥的部众和一个紧抿嘴唇,但热泪已经蜿蜒留下的黑骑千人队。
“库吉特的战士们!”我低低道,塞尔吉奥立刻把我的话翻译成库吉特语。
“可鄙的叛徒背叛了库吉特人,他们让我们的同胞流尽了鲜血。现在,我们的同胞正在敌人的屠刀下殊死奋战,为库吉特的子民争取生存的机会!长生天在上,我们要牢牢记住这一刻,记住谁是英雄,谁是小人!”我顿了顿,说,“前面,向着我们过来的,是库吉特的敌人,也是整个卡拉迪亚的敌人,他们不敢像个英雄那样,和我们面对面战斗,却胆敢使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库吉特的战士们!今天我埃蒙斯能与你们并肩奋战,是我莫大的荣耀,如果侥幸不死,希望我能像草原传说里的故事那样,与你们这些英雄结为生死兄弟!兄弟们,杀!”
长刀所向,先前静得针落下都能听见的战阵中,瞬间爆发出人马的怒吼和嘶鸣,那样突然汹涌而来的英雄气概,即便是一个懦夫,在这样的氛围中,都会一瞬间变得视死如归。独角兽一马当先窜了出去,瞬间就拉开了与后排人的距离,紧接着萨菲罗斯和塞尔吉奥,他们的战马也越众而出,落到了我的背后。我的其他的卫兵们,反而被嗷嗷叫着的库吉特人挤到了队伍的后方。
即便是在这样狂暴的冲击中,库吉特人还是在奔驰中下意识结成了偃月阵,外层的库吉特人张弓待发,内层的库吉特人则挥舞着弯刀,随时准备收获漏网之鱼。
对面的萨兰德人也在同一时刻吹响了号角,超过两千的铁甲骑兵排成一排,如同一座山倒下来般,以倾城之势压了下来。至少八千轻骑兵从铁甲骑兵背后分了出来,向两翼延伸。
不论再怎么视死如归,以一千人冲击一万以上搭配合理的轻重骑兵,最后的结果都只是自杀。所以在双方接近到六百米的距离上时,落在后排的我的卫兵们统统抬起风暴连弩,一阵铺天盖地的弩矢飞射,虽然只有寥寥数人,但在这一瞬间爆发出的火力密度,远远不是任何人可以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