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矢在空中划过了近三百米的距离,呈扇形插在两方骑阵中心位置的泥土中。
我一挥长刀:“全体都有,向北转进!”
塞尔吉奥一扯令旗,黑旗库吉特千人队整齐得就好像一个人,齐刷刷向左一拉缰绳,甚至连偃月阵的形状都没有改变,就拖着一股烟尘,向北斜插出去。
我们的目标是现在正准备抄大骑队后路的,从东北方向来的一股自由库吉特人。
萨兰德人发现我们的目标改变了,想都不想也跟着包抄过来,但以骑术而论,来自沙漠对面的萨兰德人和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的库吉特人根本不是一个等级,仓促变阵,立刻就有一部分轻骑和重骑阵列冲撞在了一起,短暂的磕碰小小地打乱了追击的秩序。一部分轻骑已经越众而出,衔尾追在我们后面,另一部分则和重骑撞在一起,正在竭力恢复秩序。
萨兰德人左翼的轻骑绕过了重骑,进入到了方才落下弩矢的地方,马蹄翻飞,把那一片的草皮片片铲了起来。
突然,在拥挤的萨兰德人轻骑队伍中,砰地一声,一股小小的火球猛地腾了起来,飞溅的火星惊吓到了周围拥挤的马群,不明所以的健马立刻本能的四蹄乱蹬,人立起来。
紧接着,那一片曾被弩矢覆盖的草原,仿佛谁掀起了一层火焰和爆炸的地毯,猛地抖了抖,一连串数百次的爆炸一瞬间覆盖了方圆数百米的区域,在这片火焰爆发的区域里,萨兰德人的战马彻底乱了套,不少骑士被惊恐的战马掀下马背,又被别人的马蹄踩成肉酱。
混乱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我头也不回,那是卫队最后的一点家底了,卫队们每人随身携带了二十发特制的、封闭包装的白磷炸药爆裂箭,原来的意图是破盾用的,弩矢射中盾牌,碰撞之下,火星四溅,封闭包装破损,白磷见了空气和火星,立刻自燃,点燃箭杆内部藏着的火药,产生爆炸。威力虽然不是很大,但至少可以轻松击破盾阵,现在射在地上让马蹄踩破,马蹄铁和箭簇碰撞依旧可以产生火星诱发爆炸,效果似乎比预想的要好很多。
可惜没有在对方的重骑中爆炸开来。
只是一走神的功夫,独角兽已经速度全开,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贴着草皮,一头撞进了自由库吉特人的骑阵中,这么快的速度是克制骑射手的利器,只是两轮齐射的功夫,这些库吉特人的叛徒就头疼地拔出了弯刀,投入了近身肉搏。
但面对机甲,谁能在肉搏中占到便宜?
近两米长的镔铁斩马大刀挥舞起来,在我身后只留下一片腥风血雨,自由库吉特的宽刃刀、偃月刀和弯刀砍在我身上,只能拖出一串串火星,连一条白印都无法留下。
一个铁塔般的库吉特人挥舞着宽刃刀迎了上来,一刀砍下,刀刃破碎,自己则被巨大的反震震下了马背,连一丝惨叫都没有发出来,就被乱马践踏成泥。
短暂的混乱,外围的库吉特人忘了射箭,而内圈的库吉特人根本看不到外面发生的事情,当他们反应过来,黑旗库吉特千人队在奔跑中展示的四箭连珠绝技,已经在自由库吉特叛军中掀起了一层层血浪。
四箭射完,黑旗库吉特把骑弓插入弓壶,顺手拔出了腰间的弯刀,锈迹斑斑,甚至很多地方都有了缺口,但却意外地锋利异常。
最锋利的,还是萨菲罗斯和塞尔吉奥,同样是双刀,同样是流星般扑入人群,同样是劈波斩浪一般,无穷血雨中,两个人坚定地跟在我身后,把所有从我的大刀下捡回性命的叛徒一刀两断。
黑旗库吉特的偃月阵,一头撞进了自由库吉特的骑阵中,仿佛一把锋利绝伦的弯刀,一瞬间就在骑阵中刺出了一个足有一百多米深的伤口。
紧接着,黑旗库吉特跟上了我们,以我为最锋利的刀锋,好像热刀切黄油一般,从自由库吉特近千米纵深的骑阵中穿阵而过!
崩溃了!被击穿的自由库吉特崩溃了,他们亲眼看着黑色的枭鸟旗毫不停留地冲开自由库吉特的刀锋,迅速接近了万夫长刺木克的帅旗,几乎是两面旗帜重合的刹那,帅旗毫无悬念地倒下了,黑色枭鸟旗则毫无停留地继续穿透。
一千多米的纵深,不到二十分钟,一击击穿!
崩溃的自由库吉特骑阵阻挡了随后追击的萨兰德人,我们毫不停留,继续向北冲击过去,那里,大骑队已经有三分之二冲过了叛徒的阻拦,向外围包抄,以生命作为诱饵牵制叛军的两个黑旗库吉特千人队已经全部壮烈阵亡,此刻拼死阻挡的,已经是数千盾破刀断的库吉特青壮,以及负责殿后的一个千人队。
我们这里情况也不乐观,虽然奇迹般地冲透了一个万人队的骑阵,但我们也付出了绝大的代价,此刻还跟在我身后的,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人,已经有一半好汉喋血沙场,可能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但,此刻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我扬起长刀,流星般重重地冲进了拧成一团的叛军的骑阵中,在我身后,五百壮士,视死如归。
一片静谧,偶尔有疲惫的马匹打着响鼻的声音,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一半是因为没有心情,但更多的还是疲倦吧。
距离下午的那场兵变,已经过去了五六个小时,此刻悬挂在我们头顶的,是洁白的月色,天空很干净,没有一丝乌云。在我身边的是萨菲罗斯和塞尔吉奥,以及从一开始就跟在我们背后的五百黑旗库吉特,从那达慕会场突围的时候,还有一个黑旗库吉特千人队和四千多库吉特民众被两万叛军困在最后绞杀,我们从侧翼突入自由库吉特的骑阵中,机甲开路,总算是勉强击溃了自由库吉特人的一翼,原本做好了必死准备的殿后者突然间看到了生还的希望,循着我们打开的缺口冲出包围圈。
但在那之后,我们居然就和贝斯图尔的大队人马走失了,起初是循着他们留下来的蹄印一直往北,目标是十几里外的克德尔克,那里有附近几个黑旗库吉特大部落的属军,还有贝斯图尔留在那里准备护送商队前往杰尔喀拉的五千精锐,零零总总也能凑齐一万多人的抵抗力量,但没想到冲出来没多久,就连续遭遇到了三起拦截,好在应该都是守在外围查漏补缺的游击人马,人数最多的一支不过才两千来人,是归附自由库吉特的一个部落,在我们的拼死冲杀之下,很快就击退了。
但战斗结束之后我们才发现,一场混战,贝斯图尔遗留下来的马蹄印已经被踩得看不清楚了,无数条马蹄印辐射状奔向四面八方,我们根本不知道贝斯图尔往哪去了。
好吧,按照我们之前约定的方向,我们拨转马头,一路向北,可是离着克德尔克还有两三里,就看到滚滚黑烟冲天而起,克德尔克已经在熊熊燃烧了,原先停留在克德尔克的护军、各部落属军以及罗多克商队统统不知去向。
我沉入意识,试图联系罗根,但他那边似乎在战斗,意识一直无法接通,最后我放弃了,让塞尔吉奥开路,先找个偏僻的角落躲避一下。
库吉特草原这么大,这里又是乌鲁兹哥达山脉西南麓,仅有的几座村庄都是依山而建,草原里全都是牧民的帐篷,塞尔吉奥带着我们向北向西几次转折,很快就甩掉了跟在后面的追兵,最后居然来到了一片隐藏在一条低矮山脉之后的草场。
这里牧草茂密,不少地方甚至有大半人高,一看就知道至少有两三年没有人在此放牧过,草场中间有一汪晶亮的湖泊,湖水清澈透明,是上佳的天然湖泊,倒是很奇怪的是,许多老一辈的库吉特人居然都对此毫无印象。
这里没有马蹄印,显然贝斯图尔不是向这个方向过来的,我们休息下来后做了几个猜测:要么是贝斯图尔的大骑队分拆成数个小队了,这有可能,分拆成小队四散离去,不容易被敌人跟踪锁定,各部落头人回去之后,尽快拉起武装,有助于配合黑旗库吉特迅速平乱;要么就是向西边转进了,那里是罗多克的地盘,以现在黑旗库吉特和罗多克的蜜月级关系,去到罗多克至少会是安全的,但这个猜测的可能性不太大,从这里通向罗多克一路都是一望无垠的平原,贝斯图尔的战斗力太少,老弱妇孺太多,万一在被追上,根本连逃都没地方逃。
更何况,不管再怎么逃窜,至少是在库吉特的地界上,只要还在库吉特,贝斯图尔振臂一呼,就能拥有可汗般的效力和威严,而如果去了罗多克,就等于贝斯图尔已经放弃了正朔的争夺,间接承认了自由库吉特叛军的地位。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大家都没有说,我像他们不是没想到,而是不敢说。
那么就以最坏的结果来判断吧,在我这么多年的斗争经验中,我深谙一个道理:一切事情如果可能有多坏,那么它十有八九就可能会有多坏。我迅速让塞尔吉奥清点一下跟随我们的人马,将有战斗力和需要保护的部众区分开来,接着又让特略用独角兽回一趟基地,把我们遭遇的事情和库吉特的情报告知参谋部,让他们迅速拿出一个主意来,并提供强有力的帮助。
现在的基地,不仅光荣军已经胜利凯旋,还带回来了接近五千的轻骑兵,罗根统帅的裁判庭骑士团也有大半回到了基地,再加上第七第八大队经过了这么久的休整,也恢复了战斗力,甚至还有所提高,这些都是我手里的底牌,也是我之所以建议贝斯图尔向北转移的胆气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