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塞兰斯也从瞬间的震惊中清醒了过来,他一边勒马回奔,一边在瞬息之间,毫不停留地射光了搁在马背上六壶箭中的四壶。
我只看到他闪电般抬了四次弓,然后他一个人就射出了暴雨般的箭雨。从他的动作中,我隐约可以猜到烟墙背后那个人是怎么营造出这样密集的箭雨来的了。
箭矢在空中纷乱地碰撞,绝大部分的箭矢居然都被同样密集的塞兰斯的箭矢拦截了下来,射箭场的半空中腾起了一大片烟幕,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但并非所有的箭矢都被拦截了。两道光箭一闪之间突破了密集的箭幕,眨眼间就出现在高台前,一根奔向我,另一根奔向达斯塔姆可汗。
奔我而来的箭矢在进入独角兽防护罩的范围时,箭身上的光芒忽然一震,接着就凭空消失了,箭矢歪歪扭扭地前进了一两米,最后无力地落在地上。
奔向达斯塔姆的箭矢却根本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在贝斯图尔扑倒之前,一闪之间就穿透了达斯塔姆的身体,从背后透出来,又穿透了一高台薄薄的木头墙壁,留下一个圆滑的小孔,不知去向了。
达斯塔姆的身体此时才终于震了一下,好像被谁迎面打了一拳,踉踉跄跄后退几步,一脚绊倒,仰面坐倒在自己的座位上。
扑了一个空的贝斯图尔这时才看到,跌坐在座位上的达斯塔姆,脸色煞白,右肋的皮链甲已经完全被撕破,巨大的螺旋扭力把锁子甲撕成了变形的铁丝,可以看到伤口足有鹅蛋大小,汩汩的鲜血毫无阻拦地从伤口里喷涌出来,眨眼间就把达斯塔姆和他身下的座位染红了。
“大哥!”倒在地上的贝斯图尔不敢相信地怔了怔,随即哭喊出来。
我一愣之间,瞬间反应了过来,看起来,情况和我掌握的信息有了一点点小小的出入,自由库吉特的兵变,达斯塔姆可能完全不知情,不但不知情,说不定他还是要被兵变者下手除掉的一个重要人物。
因为是达斯塔姆的手下兵变了!
我飞快揪起倒在地上的贝斯图尔,“自由库吉特兵变了!达斯塔姆可汗被阴谋背叛了!你快点做点什么!”
贝斯图尔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但被我摇了两下,立刻清醒了过来,他一抹脸上的泪痕,整个人上下忽然散发出刀子一般冰冷的气息,那股气息我曾经在塞尔吉奥身上见到过许多次,那是……仇恨!
贝斯图尔拍拍手,身边正举盾护住他左右的侍卫立刻撤下来两个人,半跪在他面前听从他的吩咐。他用库吉特语飞快地吩咐了一串,两个人点点头,顺着木梯滑下高台去了。另外又过来两名护卫,小心地把达斯塔姆可汗平放在地上,取出随身携带的药品洒在他的伤口上,做最后一些努力。
但这努力注定是徒劳的,我亲眼看着这个曾经驰骋大半个库吉特草原,让赛加可汗无法入眠的库吉特好汉的脸色逐渐惨白下去,他已经渐渐失去意识,慢慢陷入昏迷之中,我们只能看着他的生命随着身体的温度慢慢离开,鲜血在地上蔓延开,顺着木板间的缝隙渗下去。
我没有看着英雄迟暮的一刻,跳上了独角兽,从独角兽的坐鞍下翻出了机甲套上,这一路,见过了太多的背叛,虽然已经麻木了,但有些事情,有些叛徒,必须要得到应有的惩罚。
另外……我也想看看,拥有炼金手臂,再配合机甲,究竟能发挥出多么强大的力量。
几秒钟时间,就已经穿戴完毕,阔别战场已久的独角兽欢嘶一声,直接从十数米高的高台上扑了下去。
此时,下面的人潮已经散乱,根本看不出原先射箭场的轮廓,莫日根巴特尔也混在这拥挤的人潮中,很难找出来,倒是在高台附近一百来米的范围还保持着秩序,数百名黑旗库吉特的精锐骑手在袭击的第一时间就作出了反应,他们把高台围了个严严实实,用马鞭驱逐昏了头往这里冲撞的围观人群。
场上一片混乱,像一锅粥,突然,在这锅粥里,一个方向掀起了滔天血浪。
穿上机甲之后,我已经有两米多高了,又骑在独角兽上,站得高看得远,我一下就看到那个方向,是自由库吉特的苍狼旗,旗帜上还挂着一条金黄色的丝绦。
是自由库吉特的骑兵,他们居然径直冲进了参加那达慕的各部落人群中大开杀戒!
前来参加那达慕决赛的库吉特人,除了维护秩序的自由库吉特和黑旗库吉特的两个千人队之外,其他所有人都不允许携带兵器入场,即便是参加射箭比赛的选手,都需要先将弓上缴,等到比赛的时候才配发下来,现在在场的这几万人可以说是手无寸铁,仅仅凭借那些跨在腰上切羊肉用的小刀,根本没办法和全副武装的士兵抗衡,更不用说,其中还有小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了。
简直是丧心病狂!
我俯下身,拍了拍独角兽的脖子:“兽兽,上,揍他们!”
独角兽欢快地打了个响鼻,银白色的身躯在密集的人流中穿梭,仿佛一条银线,虽然速度比起平地上奔跑慢了许多,但也不是一般的骏马可以比拟的。
几个起落间,我就来到了那一队自由库吉特骑兵面前,这是一个小小的百人队,但是因为被允许配备武器,这个百人队在千万人中居然所向披靡,看样子,他们是打算杀穿人群,和其他叛军会合。
但遇到了此刻的我,这个念头可以打消了。
独角兽猛然提速,修长的颈脖微微低下,锋利的螺旋形的刺角一挑,像最锋利的骑枪,轻而易举就挑开了一匹战马的胸膛,热血喷溅出来,却没有一滴溅在独角兽上。
而我在错肩而过的一瞬间,左手举巨盾,右手扬起斩马刀,五十倍出力开启,一刀之内,两米刀锋的覆盖范围内,所有的骑士被一刀两断!
破碎的肢体飞溅上半空中,我从来没有感觉如此舒畅过。
两杆骑枪从侧边闪电般刺了出来,锋利的枪刃跳动着刺向我的眼睛,这是我全身上下唯一没有被覆盖到的地方。
我微微一低头,巨盾抬起,锋利的枪刃在巨盾上磕出一串火星,转瞬间就要错鞍而过。
我手腕一拧,巨盾猛地斜躺下来,锋利的盾缘接着独角兽的速度,轻松一划,两名偷袭者连惨叫都没有一声,上半身和下半身就被大盾切成两段。
“身为库吉特的勇士,却背叛自己的同胞、自己的族人、自己的誓言!长生天在上,你们必遭天谴!”我咆哮起来,虽然完全不会说库吉特语,我相信他们绝对能听懂我在说什么,话音刚落下来,先前还拧成一股绳的这支百人队一下子就向四面八方溃散开来。
这样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我立刻追了上去,挥动斩马大刀一阵乱砍,血光四溅。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啸,紧接着我好像被谁推了一把,差点从独角兽上摔了下来。
我有点恼火,这是谁藏了门弩炮在这里啊,都不事先说一声!
我扭过头,眼前却只有一骑白马越奔越近,马背上的库吉特人已经举起了弓。接着是一道明黄色的光线闪过,我撇了撇嘴,都说了不会有箭能射进来的……等等,那道明黄色的光后,又出现了一道同样的光线。
是莫日根巴兰特!他用连珠箭的手法射出了三支箭,最后射出的箭撞击在第二支箭尾巴上,第二支箭迅速化作一道光线,碰撞在最初射出的那根箭上。
这是法蒂玛的弓术!
我立刻想起了当年,法蒂玛四箭齐射时产生的恐怖效果,紧跟着,那支箭就凭空消失了。
然后我就感觉身子猛地一震,直接从独角兽背上天旋地转般飞落下来,而直到我落地,滚了好几圈,独角兽身周的防护罩才突然间崩碎开来。
独角兽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它还在往前奔,奔出几十米才反应过来,又箭一般跑回到我身边,用它冰凉的舌头舔我。
我好容易才站起来,低头看了看,胸口位置的机甲已经凹进去了一大块,隐约可以看到一根箭簇没进去一般,箭杆已经彻底粉碎了,即便是箭簇,也歪七扭八地嵌在里面。
奇耻大辱啊!
我气得跳起来,刚恢复了一点平衡,就再度跳上独角兽,却再也找不到这个人了。
可恶……不过,这样的弓术着实惊人,恐怕,也只有罗多克那个能够射出音速箭的爱德才能压制住他吧。
我愤愤地最后再扫视了一番,还是没有找到,很不甘心地迎向另一队自由库吉特人,这是一群刚刚汇合在一起的两个百人队,正从外围侧翼逼向混乱的人群,我猜,他们意图是尽量扩大人群的恐慌,以图造成更大的混乱和伤亡。
我冷笑了笑,驱策独角兽扑了上去,更多的腥风血雨立刻掀起来。
与此同时,已经清理完高塔附近的叛军的黑旗库吉特骑兵也开始分出数股小队,向着现在还在人群中肆意砍杀的几只自由库吉特队伍杀去,相比之下,黑旗库吉特的战斗力要远高过自由库吉特,场上的自由库吉特只有一千多原先维持秩序的卫兵,以及五六千参加那达慕大会的观众,即便他们都带着武器,但黑旗库吉特的战士在人数上也并不少。
眼看叛乱就要平息,我绷紧的神经也稍微松了一些。
就在此时,那达慕赛场外围东边忽然响起了沉郁顿挫的号角声。
紧接着,同样的号角声在东南,东北和北面三个方向跟着响起来。
追击出去的黑旗库吉特战士忽然停住了脚步,紧张得看向号角响起的地方,那里,大片大片浑浊的黄色烟尘已经腾了起来,形成一股股将赛场半包围起来的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