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吃几口,三宝就开始催了,邵怀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今早上负责运货的领事正朝这个方向走过来。他的身后跟着三四个苦力,邵怀春知道那些人是专门在码头上搬货的,并没有固定的货主,有活就干,钱也是当天结清。只是她不明白那个领事带这些人有什么目的。如果是有事情要办的话,还是自己人比较可靠不是吗?
“码头上的苦力鱼目混杂,什么人都有,但肯出力。每次雇佣不同的人,也是为了防止被人熟悉环境,以防万一。”三宝看出了她的疑问,在一旁小声说道:“那带头的姓钱,别人都称他为钱掌柜,他所负责的绸庄出现过两起客人买到瑕疵品的事情,主子派人查过,发现货库里有一部分丝绸被换成了有残疵的次品,而这钱掌柜却声称完全不知情。”
“哦。”绍怀春点点头,表示了解,隐约觉得这件事情背后肯定有猫腻。但是这姓钱的在同一地方犯了两次错,为什么没被“炒”了?难道是另有什么隐情不成?再说这换货的事情,那可不是件容易的活,一个不好是要吃牢饭的。而且这些货全部都装在箱子里封死了,死沉死沉的,谁会这么费力一个个打开,然后塞假货鱼目混珠?这么浩大的工程肯定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
“俗话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事啊,说不准是内鬼做的。”按之前所想的,这事肯定是绸庄里有内应,不然怎么会做的人不知鬼不觉?绍怀春小声嘀咕。
“你为什么这么说?”三宝眼睛一瞪,问道。
绍怀春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再看他那白眼珠子,顿时服了软,“不是,这不是俗话说嘛,我也就那么顺口一溜······话说你把你那白眼珠子收回去行不?怪吓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翻白眼呢。
“什么叫把眼珠子收回去?你眼珠子能掏出来再收回去?”
“好,好,不收就不收,行了吧。”
三宝用力瞪了她一眼,半晌才回过味来,“你,你胡说什么呢?我根本就没······”
说话间,那钱掌柜几人已经走近,三宝住了口,眼神也回归正常,但黑白眼珠子的比例差还是不对等。
“钱掌柜,这就去入库了?”三宝站起身,走向那几人。
走的近了,才有机会好好打量那钱掌柜。此人四十上下的年纪,有点下搭眼,看不清神色。人家常说眼睛是心灵之窗,这人的窗户被窗帘半挡着,让人怎么也看不清。绍怀春对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很好,感觉是一个很有心计的老狐狸。
钱掌柜在二人面前站定,嘴角扯动了一下,似乎做了一个笑的表情,但又有些僵硬,似乎不常笑的样子。
“三宝啊,”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道是嗓子不好,还是本就如此。“我这就带人去库里,这次一定会每一箱都启开,好好检查一番的。”
“钱掌柜办事,那自然是万无一失。”
绍怀春听三宝说这话,不知为什么就听出了一丝嘲讽的味道,这钱掌柜让自己的铺子里出现了两次同样的纰漏,让他的主子蒙受了损失,这种人办事也叫“万无一失”?
“说笑了······”钱掌柜的脸色不太好看。
三宝的眼珠子在他身后的几人身上一扫而过,然后一把把邵怀春推上前一步,“钱掌柜既然需要帮手,就把他也带上吧。这家伙是我今天从码头上找来的,没想到就会偷懒,既然最后都要给工钱,那还不如让他多做一点事。您说是吧钱掌柜?”
邵怀春听了这话一愣,但却聪明的没表现出异样来。三宝为什么这么说?她明明就是被姓戚的威胁来的,三宝肯定也知道。可仔细一想,只能表明他们对钱掌柜已经起疑了,而她所要做的,就是“无间道”。
天水绸庄建在一条相当繁华的街道上,店门朝南,左边是一家钱庄,右边是一家胭脂水粉店,地理位置相当不错。
跟着钱掌柜来到绸庄后方的库房门口,那里已经堆放了几十个长条形的木箱子,全都被钉得死死的。邵怀春没见过别人家是怎么样的,但潜意识里觉得,丝绸嘛,全是一捆包好,放到货架上等待买家,这封在箱子里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咔哒!”一声,开了锁,库门打开,从外面看过去,只是灰黑的一片,并不能瞧的仔细。
钱掌柜带来的几人也开始卷着袖子,动手开箱。用一根又尖又扁的铁棍在箱子的四角各撬一下,在令人牙酸的“吱吱”声中,从左向右每隔两指撬动一下。一圈下来,盖子已经松动不少,两人合力就能掀开。邵怀春见剩余两人在钱掌柜的吩咐下,已经把成捆的布匹扛上肩,朝里搬去,赶紧效仿。三捆搬不动,两捆太重,只能在众人鄙视的眼神中抱着一捆布走进库房。钱掌柜在旁边一边冷眼看着,一边当指挥:这个是龙绡,放在第三层;这个是绛绡,放在左手边;这个是素纱,放在······
等到终于收工时,邵怀春的脑袋已经装满了各类绫罗绸缎,什么生罗熟罗素罗花罗云锦金锦漳缎漳绒夏布缂丝······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区区一块布竟有这么多说头,可怜她只知道无纺布。
走出天水绸庄时,夕阳已经挂在最远处人家的屋顶上,路上人影三三两两,多数烟囱里已经冒起了炊烟。邵怀春拖着沉重的脚步,拉着长长的身影,疲惫而心酸地向前走着。天见可怜,她真命苦,只因为一时贪图美色落个如此下场,悲哀啊。
“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两三岁啊,没了娘啊······”唉!
黄昏的街道上,除了路边的小贩,旁人都忙着找地方祭拜五脏庙了,偶尔有几人,还都是形色匆匆的。所以当一男一女悠闲地出现在眼前时,那感觉还是相当扎眼的。只见男的俊朗女的俏丽,一路走来,倒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不都说,安州城素有小京城之说吗?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女子在心里嫌恶地撇了撇嘴,面上却不显山露水,“五哥,咱们能不能找个好一点的酒楼,我饿了。”
“将就一下吧,把你大小姐的性子收敛一些,这里不是浮云山庄。”男子俊朗的面容带着一丝不相称的鄙夷,只是走在后面的女子却没有看到,“要不是六弟和玉少侠是朋友,我们也不可能有机会去见上玉老爷子一面,到时候你机灵点,不要给我们浮云山庄丢了脸面。”女子在后面微微一笑。心想你明明恨不得将六哥千刀万剐了,表面上却又亲热的不得了,六弟六弟的叫着,标准的一个伪君子。不过一想到那个玉少侠身后的玉剑山庄,女子心里就好一阵激动,如果能嫁给那个年少又多金的玉剑华,她做梦都会笑醒。
愚蠢又做作的女人!
云舒凡眼底尽是阴沉,父亲真是年老糊涂了,也不想想那玉剑华是个什么人物,什么样的美人佳丽没见过?七妹虽有几分姿色,但也不是绝色,那老头难道真想把宝押在她身上不成?而且老六和那玉剑华关系甚好,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只怕这其中还是十二姨娘的枕边风起了效果吧。那个女人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无所不用其极,但终究还是个妇人罢了。
他现在虽然掌管着山庄的一半事物,但大权还是在父亲手中,到最后**还是个未知数。大哥常年奔波在外,对山庄大小事务一窍不通,二哥是烂泥扶不上墙,只要有女人和银子就行。四哥虽然管理一些财务,但性格懦弱,经不起太大的场面,还有就是老六······
云舒凡边走边想,一双眼睛盯着地面,脑子里还在思考怎么样才能让老六从财产的继承上脱离出去,却突然感觉到右脚上一阵剧痛。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差点叫出声来,紧接着又因为惯性问题让他向前扑去,谁知道那个不长眼的小子在踩到人之后就立刻撤了脚,见人向这边扑来之后又下意识的伸手推了过去。也活该云舒凡倒霉,因为在想事情太专注而没有防备,所以被撞了个措手不及,又因为太过突然,竟然被推的踉踉跄跄向后倒去。事情只发生在一刹那间,走在后方的云舒咏本就心不在焉,待看到自己的五哥摔倒在地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不明白本来走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人就倒了呢?
站着的两人谁都没有伸手去扶一把摔的甚是狼狈的云舒凡,云舒咏太清楚五哥死要面子的性格了,想上前去伸个手又觉得不妥,这个时候的好心只会让他更加羞恼成怒。装作没看见吧,又太假了,那索性就不管了吧。
而此时的邵怀春在心里哀叹着,为什么霉运老是偏爱她?
啊,又闯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