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邵怀春一直心神不宁。
会计出身的她,闭着眼都能把算盘拨的分毫不差,对账于她来说,那更是手到擒来的事。但今天,她不仅把算盘拨的一塌糊涂,更把平日里惨不忍睹的毛笔字升级到了惨绝人寰的地步。旁边的丁伯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抽过被她糟蹋的账本。后者毫无知觉,双目呆滞,手下继续涂鸦,红木桌很快就变成了黑木桌。
“小春啊,你这是怎么了?”拍掉那只毛笔,再伸手在这小子面前晃了晃,却没有得到任何反应。丁伯大惊,怎么一副神魂出窍的样子?难不成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
丁伯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平日里嘻嘻哈哈活泼机灵的一个人,现在却突然变成这样了,怎能不让人担心?
“小春你撑着点啊,城东的李神仙唤魂很厉害的,我这就带你去!”老人家才刚起身,就被发呆了一个上午的某人开口打断了。
“神仙?”邵怀春呆滞的双眼终于有了一丝神采,“对!找到神仙,我就可以回家了。”抬脚就往外走,但还没到门口就被丁伯给拽住了,“小春你醒醒,什么找到神仙就可以回家了?你到底是怎么了?”
话说邵怀春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时间还要回到一天前。
好想死。
这是邵怀春心里唯一的想法。
跪在地上,双手抱膝,头埋入膝盖间,整个人就像缩入壳中的蜗牛。只恨自己今天穿的不是土黄色的衣服,那样就可以变成变色龙了。显然这只是在自欺欺人。
她到底在做什么啊?为了一张祸水脸跟到了不该跟的地方,还好死不死地被认成劫匪的同谋,而那个被跟踪被打劫的对象竟然是她的现任东家!还有比这更惨的吗?而且还被那个她很看不过眼的蓝祁撞见了,还有比这更丢人的吗?
是的,她的现任东家,听说是南陵赫赫有名的皇商——戚叶白。
而且还是南陵最年轻的皇商,只有二十四岁而已。掌管进贡的丝绸玉器,身价未知,名下大大小小的产业铺子像连锁店一样,瞅空就钻,立刻扎根。全国上下哪条街上人最多,哪里就有他的店,真是,这人赚那么多钱干什么?死后又带不走一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两人相同的年纪,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用他的话说,是她跑个十万八千里也够不到他鞋跟的份。
“你是听宝斋的伙计?”
“······是。”
“你想跪到什么时候?”温柔的声音此刻却如魔音穿耳。邵怀春打了个冷颤,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这一站才发现那人比她高出半个头。以她这半个月见的古人来说,此人是比她高的人中的极少数,这让她明显认识到了现代人和古人之间的差距。
以前听说古人的身高都挺高,其实是因为古代和现代的测量有些差距。古代的标准长度单位是“尺”,但是历朝历代的“尺”的长短是不一致的,基本上年代越早,尺越短。南陵这个国家她从来没听过,不知是从哪里横插一杠冒出来的,也没有资料可查。但从平日里的穿着看来,比较偏向于宋朝时期。像秦汉时候的中国人身高普遍的只有1.6米左右而已,兵马俑那是特例。因为皇帝的卫队士兵在身高上是有一定要求的,卫兵除了保护皇帝外,还有仪仗队的性质,因此士兵身高需要比较高,以张显国家的宏大气势。
在这个空气,食物,环境都是“原装”的年代,遇到一个帅哥很容易,但遇到一个个高的帅哥就有点难了。
“听清楚了吗?”
“啊?”听清楚什么?在她走神的这段时间有漏听什么吗?
这是明目张胆的装傻吗?
蓝祁刚要开口,就被戚叶白伸手阻止。表情和煦,声音更是温柔,“要我再说一遍吗?”
自古都说女人是祸水,但这个男人却是祸水中的祸水。长的好看不说,连声音都那么好听,只是一个笑,就能让人感觉像是风儿吹过夏花儿开,就差在背景上撒花瓣了。“您愿意再说一遍当然是好的。”这个时候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吗?
“后日早上酉时,码头会来一批货,你去那里找一个叫三宝的人,他会告诉你具体要做些什么。你乖乖听他的话,认真办事,事情办好了有赏,要是办砸了······”
办砸了要怎样?邵怀春抬头张口刚要说话,一颗丸子突然飞入口中,正赶上她吞口气的功夫——咽下去了。
这时,从喉咙处涌上来一丝淡淡的甜意,邵怀春大惊,她可不会单纯地认为这人会平白无故给她糖吃。俗话说,良药苦口,反之,甜的东西毒性可能就越大,因为要盖住毒药的苦嘛。当然,她可能不知道,世界上有些毒药是无味的。
“刚才你吞下去的是毒药哦,三日之后没有解药就会毒发身亡。”男人笑的纯良无害,说出来的话却像毒蛇的信子,“事情没办好的下场,你应该清楚了是吧?”
魔鬼!撒旦!
桃花眼瞪成了杏仁眼,眼中满是惊恐,邵怀春觉得自己把古人看的太过善良了。她忘了中国历史悠久,很多东西都是从老祖宗那里传承过来的,三十六计可不就是古人发明的吗?这说明古人一点都不笨,也不是人人都是热血的梁山好汉。
“不要想着去找解药,这可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当坏人的感觉真是好,男人笑的越发迷人,当下便转身朝巷口走去。“这件事不能对任何人说,哦,对了,地上袋子里的银子是赏你的,拿着赶紧滚吧。”
直到两人走出去,拐了个弯不见了,邵怀春还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她现在手脚冰凉,背后都湿透了,还没从刚才的状况中回过神来。那颗据说是毒药的东西在她的肚子里像是个定时炸弹,让她的神经绷的紧紧的,这又不是现代,吃了有毒的东西还可以去医院洗胃什么的。她只是个无名小卒,在这里无亲无故的,几乎可以预见下场是怎样的。可能比王熙凤还可怜,连个草席都没有。
想想就觉得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邵怀春用力在双颊上拍了拍,清醒过来之后发现地上还躺着几个呢,这里可不是个好地方,还是赶紧离开为好。这样想着就往巷子外面走,快走出去时却又折了回来,在那个绣着青竹的荷包前停了下来。不拿白不拿,反正说是给她的,那就光明正大地拿着好了。
蓝祁跟在自家主子后面,一直想开口,但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就这么纠结着。看着主子那即使是背影也能称得上是丰神俊秀的身姿,心中无不骄傲。人家常说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后,社会地位可想而知,但他家主子却是没有人敢轻看分毫。先不谈他和惠王世子交情不浅,而且还经常出入皇宫,不但受到皇上嘉奖,更是赐予他一块金牌,准许随时进宫。这样的殊荣,可没有几个人能拥有,令人眼红也令人嫉妒。
“想说什么就说吧,吞吞吐吐的干嘛呢?”戚叶白负手于身后,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嘴角边上一直带着笑。
真不愧是主子,不用回头都知道他想干什么,蓝祁在心里又崇拜了主子一把。“您······为什么骗她?”说是给那个小春吃了毒药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偏偏那个傻瓜还就信了。
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因为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那个人虽然看着瘦瘦高高的似个俊俏的少年郎,但离的近时他却闻到了一股属于女人的香味,淡淡的,似有似无,如果不仔细的话还真发觉不了。他很好奇,一个女人怎么会打扮成如此······嗯,怪异。当然,他也不否认,不难看就是了。
他不是古板的人,相反的,他比较能够快速的接受新鲜事物,人亦如此。
“老李的眼光,我还是信得过的,这次让她去办这件事只是想看看她的反应够不够机灵,没指望她真能办好。”“听宝斋”是他从父亲手中接过来的,胖掌柜的忠心当然不用怀疑,看人的眼光更是毒的很,这一点他放心。
“我看他和机灵沾不上边,连毒药和糖都分不清楚。”对于邵怀春,蓝祁不太感冒。
“普通人遇到那种情况还能有那种表现的,她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平时哪有人真正尝过毒药的,你也不要太苛刻了。”何况还是一个女人。想起那个把人甩出去的招式,戚叶白就觉得此女子不是一般人。
“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去查一下她的来历比较好,老李也没说个仔细。”
“是。”蓝祁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