劭仪一行已顺利进入仁侯之界,正往腹地汴州城去。
早已听说仁侯境内山地为多,风土之貌与以平原为主的義侯之地可谓迥异,劭仪也曾兀自想象过所谓的“山城之景”,可如今亲眼一睹,亲临感受,才知这磅礴的气势实乃非想象可以描摹而出。
离汴州越来越近,原本一路而来只见一些稀稀落落的山脚村舍,渐渐地可以看见城镇,如同洛州城一样繁华热闹的城镇却在连绵的群山上铺开,令劭仪叹为观止。
来到镇上,只见青石街道绵延在山坡上,时缓时陡,遇到极陡处便拾级上下,或盘旋而过,街道旁一样有商铺酒楼,豪府大宅,有的伫立山脚,有的依傍山体,朱漆雕梁,酒招长窗,错落飞檐,彩绸红灯,辽辽群山的存在倒仿佛是为了承托点缀这城镇群像,令一切平添了高渺广阔的意境。
劭仪和香雪各掀了一边窗帘朝外看,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不一会儿梁沛千掀帘露了个笑脸道:“下来走走吧。”
他和劭仪当先而行,香雪在他们身后左顾右盼,三人身后的不远处只跟了两个家仆样的侍卫,其余的连同马车踪影全无,劭仪问:“他们去哪儿了?”
“前面马车过不去,他们得绕另一条路。我们沿街直走便可出镇,出了镇就能看到汴州城了。”
劭仪这便瞧见了前头隔一段便有几级石阶,所见来往之人皆为步行。这是一个上坡,沿街的商铺屋檐连成一线,斜斜往上,给人拔地而起的错觉,劭仪微抬着头往前走,嘴边不自觉微微笑着。
梁沛千看了她一眼,也微笑起来,问道:“喜欢这里吗?”
她点了点头:“我从未来过山城,莫名有一种心境开阔的感觉。”
梁沛千微露喜悦道:“那你一定会更喜欢汴州城。”
劭仪被他说得不由心生期待。
过了上坡段便开始下坡,劭仪正拾级而下,突然被街边铺子里冲出来的人撞得脚下一晃,梁沛千忙扶住她。
两人见冲撞之人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怀里抱着块大木板,边跑边朝其它铺子喊了几个名字,三四个同龄孩童兴奋地奔窜而出,其中两人在木板上前后一坐,也不管那石阶,呼一下在青石道上滑了下去,剩的几个在后头欢呼追逐,铺子里追出个大婶喊道:“臭小子,让你别这么玩,哪天非摔得屁股和脸都分不清了!”
劭仪忍不住笑了,看了眼梁沛千才发现他还扶着自己,两人靠得很近,动作有些亲昵,梁沛千仿佛没注意到,只看着那几个顽皮的孩子,说道:“我儿时也这么折腾过,结果没摔着倒被我爹家法伺候了一顿,以后再也没敢玩。”
劭仪好笑道:“你爹大约是怕你摔坏脑袋,将来祸国殃民。”
他自然地放开了扶着劭仪的手,笑意融融地看着她,看着她难得地满脸愉悦,梁沛千眼中有一丝感动在闪烁,嘴里说着:“他是心疼他那价值不菲的牌匾。”
劭仪愣了下,反应过来,笑得愈为欢愉。
梁沛千干脆牵起她的手往前走,劭仪想抽手,他大掌一紧,牢牢制住她不安分的手,说道:“别动,台阶多,这样安全些。”
香雪在后头闷声不响,只看看劭仪又看看梁沛千,心想,这两人间的气氛好似变了,不对劲,决计不对劲!
劭仪从来不是个习惯与人亲近的人,更别提是与男子,可是自从经历了在‘芬芳馆’与梁沛千不可避免的亲近后,若说再要回到事前的授受不亲,她竟有些力不从心,当时是无奈下的不拘小节,可现在呢?人与人之间的亲近有时会生出尴尬,可一旦亲近起来,再要故意拉开距离,却又是另一种尴尬。劭仪如今不知该如何对待梁沛千于她的这份理所当然的亲近。
在出镇的地方他们与马车一行会合,出了镇坐着马车又行了一段路,终于来到了汴州城。
一入城门,一条爬坡大道直通前头,道旁的街市景象与先前的镇子并无大异,只是愈加繁华了些,越往前山势渐渐拔高,直道被盘旋山道代替,虽是山道,却宽阔平坦,马车行得十分平稳,若不是道边那些依山矗立的精美楼宇,如一幅绚丽的画卷直往天际延去,劭仪可能会误以为他们仍在平原大道上奔踏。
从车窗探出一望,劭仪看见远远有云雾缭绕,再往前他们便将置身其中,香雪从未见过这般壮丽的景色,她拉着劭仪手,有些激动道:“小姐,这里像神仙住的地方!”
劭仪笑道:“的确有腾云驾雾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热闹街市被甩到了身后,天地间仿佛只剩了那嘚嘚的马蹄声,随之出现的两旁山体,嵌刻着古老绚丽的图腾,清静下透着孤高的庄严。
马车在半山腰的悬崖平台停了下来,劭仪和香雪走出车厢,此时崖风不大,日头又甚好,暖冬的阳光透过几棵古松洒下,劭仪只觉心头一阵舒畅,仿佛一切烦恼都遁到了那九霄云外去。
梁沛千走来,往上一指,说道:“上面就是‘仁侯府’了。”
顺他所指看去,在两侧数不清的石阶之上,朦胧云雾之中,层叠的飞阁流丹若隐若现,缥缈华丽宛如天上宫阙,劭仪和香雪都看痴了。
她总算明白梁沛千身上那出尘脱俗,潇洒不羁的内韵是从何而来。
只听梁沛千道:“这边走。”
劭仪和香雪跟随他开始登石阶,香雪走了几步,往上琢磨了一通,咋舌道:“这得有多少台阶啊?!梁公子,我们还要走上多久呀?”
梁沛千笑道:“这里隔一段就有轿夫,可以坐轿而上,我是想,你们坐了那么长一路,舒动下筋骨会舒服些,而且这一路景致很不错。”说着对劭仪笑了笑,他希望她能更加更加了解和喜欢这里。
劭仪望着前头的登天石阶,突然想起了陈秀菁,想起倚翠说过的‘望君亭’,想起秀菁每日要登的百级石阶,她心里落下一丝空空的惆怅,对自己与梁沛千之间的感情再生迷茫。
走了小半程他们便转坐轿子,中途换了两批车夫,显然这些车夫都身俱内力,没花多久便将他们送上了山。
站在黑底金漆的牌匾下,劭仪仰头念道:“仁侯山庄?”
梁沛千回道:“很久以前是‘仁侯府’,后来百姓都这么叫,就改了。”
劭仪赞同道:“‘山庄’更有登临忘俗的意境,的确更适合。”
进入侯府,可见画栋飞檐层叠,水榭亭台错落,与‘義侯府’大同小异,只是抬头一看,那万里晴空,绵绵白云,竟仿佛就在头顶,使人如入仙境。
府中老管事已经迎来,“世子,你可回来了!你这一走,侯爷气得不轻啊!”
梁沛千笑着打哈哈,管事看见劭仪,行了礼,眼中不掩疑惑,心想,这仪容不凡的姑娘是谁?
成拓随之跑来,一脸喜悦地叫着:“少爷!少爷!”看到劭仪,愣了愣,脸上旋即绽开一朵比见到自家少爷更大的笑花,惊喜道:“卓小姐!”心里猜想,莫非少爷这次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梁沛千领着劭仪往西阁厢房去,一路上看见瞿清邈向他们走来,劭仪感觉此人风度翩翩,一笑间温若暖流,听梁沛千唤了他一声“舅舅”。
“劭仪,这是我爹的谋士,大家都叫他瞿爷。”
瞿清邈拱手点头道:“卓小姐,幸会。”
“瞿爷。”劭仪欠身回礼。
梁沛千与瞿清邈说了几句话,似乎说到仁侯梁雄这几日并不在府上。
瞿清邈走后,劭仪随口问:“瞿爷是你舅舅?”
“并非亲舅舅,我娘很早过世了,他姐姐在世时对我有抚养之恩,我从小叫她娘。”原来他和自己一样从小失去母亲,劭仪没有再多问。
经过简单的打点,劭仪和香雪便在这西阁‘飘雲院’暂住了下来。
劭仪坐在屋里,打开握在手心的一张字条,这是梁沛千方才离开时神秘兮兮塞给她的,只见上书:“早些休息,明日卯时我在院外等你。”
卯时?!劭仪无语一笑,这人在自己府内也爱做些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