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天色已浓黑,劭仪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柴房一样的屋里,手脚被绑着,嘴也被封着,透过窗外朦胧的月色,她找到了不远处还未苏醒的香雪,心宽不少,屋里除了她们之外,还有五个陌生女子,几人在暗淡无光的空间内,无法动弹亦不得交流,只能惶恐不安地互相望着。
劭仪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了,她又被打晕后在陌生的地方醒来,这次能否化险为夷她毫无把握,这种无力的惶恐令她愈加感到疲惫,她靠着墙闭上了眼睛,太累了,干脆睡上一觉吧,要来的谁也挡不住,睡足了才有精力应付。
大约子夜时分,屋门突然被踢开,在寂静的深夜,这声响格外让人心惊,屋里众女子都被吓醒。
接下来的所见更让她们惊恐地哆嗦,所有人眼睁睁看着一个男子进屋后随意而粗鲁地拖走了她们其中一人,被带走的女子无声地挣扎,门又被砰地关上,外头对话声渐远,“卖掉之前该先让我们兄弟几个享用。”
“万一老大回来发现怎么办?”
“完事了再放回去不就得了。”……
说话声消失了,屋里剩下的女子都满眼恐惧,缩紧身子瑟瑟抖着,害怕他们还会再来,害怕自己遭殃。
要说劭仪毫不害怕那定是假的,她定了定有些慌了的神,暗暗吁了口气,若自己在门边位置恐怕遭殃的就是自己,她挪了挪身子,和香雪靠在一起,互为依偎。
待平静下来,劭仪思索着方才那两人对话,原来他们是打算将这些虏来的女子连同香雪和自己一同卖掉,这里应该就是那‘颠同镇’外的土匪窝吧,兜转半天竟把自己绕了进来,真是啼笑皆非。
这土匪头子大约顺了她的计,此刻正在‘颠欢楼’闹腾,听那两人话中之意,他们是忍不得兽性逆了土匪头子的意,动了一个已属大胆妄为,应该不会再打她们的主意。
不知这卖人交易定在何时,又会将她们卖到何处?能否让她们等来江州郡守的兵马,若是等不到,她又该如何带香雪一起离开这里呢?
想着诸多事情,劭仪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劭仪从外头的鸡鸣声中醒来,此刻的处境又清晰重返于她的意识当中,她看着窗外蒙蒙亮的天色,未知的一天来了,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这屋的门终于再次被打开,进来的人目光搜寻一刻后,定在了劭仪身上,然后大步向她走来,拎起她,半推半押地往外去。
香雪见状慌乱忧急地不停挣扎,劭仪回头用镇定的眸色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便被带出了屋。
对自己的处境她心下其实也没底,不一会,她被带到一间屋外,听见里头动静颇大,除了摔打声,还有怒吼声:“他娘的兔崽子!知道你快活一夜让老子损失多少银子!你他娘是活得不耐烦了!”
“老大饶命啊,我,我就想让兄弟们一起快活快活,哪,哪知道她会那么不禁折腾,就这么死了!”
接着又是一顿动手的声响,劭仪心里一沉,那女子竟然死了?!
押着她的人在门外喊:“老大,人带来了。”
里头应道:“进来!”
门打开来,只见一髯虬男子坐在上首,看来就是那土匪头子,他两侧还站了些人,面前跪的两人,鼻青脸肿,其中一个双手捂着下档,疼痛难当的模样,应该就是昨晚犯事的两个混蛋。
劭仪一眼看到那土匪头子手边放的东西,正是她当初去骊原镇时特意带在身上的卓家执令!大约是被抓时挣扎掉落的,至此,劭仪已猜到她为何被带到这里,心下也立时有了主意。
屋里终于只剩下土匪头子和一个瞧着颇为精明的中年人,大约是他的参谋,两人一坐一站打量着劭仪。
劭仪被安置在一张木椅上,依旧绑着手脚,只是束口之物被撤了去,方便接受盘问。
她挺直背脊,紧紧咬着下唇,装作一副受惊却不屈的模样,土匪头子食指敲着桌子,终于开口道:“这是从你身上掉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劭仪心里冷笑,他们这么郑重其事来盘问她,必是看出了这令牌绝非普通之物,害怕惹上不能惹的势力,劭仪回道:“是家门执令。”
“执令?听说只有大户人家才有这种玩意儿,你家是?”
劭仪直视对方眼睛,镇定回道:“益州城,苏家。”
土匪头子瞥了眼身旁的参谋,“苏家?……没听过,你听过吗?”
那参谋想了想道:“好像听过……”
土匪头子拔高嗓子道:“娘的!‘好像’是什么意思?!”
那参谋一惊,闷声不敢再充胖子。
劭仪早料到他们不知,苏家是益州一带颇有名望的富商,当初自己以富商名义开办书院,与其有过接触,对苏府情况颇为了解,此时正好拿来一用。
她不卑不亢开口说道:“我们苏家在益州虽是无人不知的商贾世家,可寨主雄踞此地,对外头的小门小户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小女子和妹妹外出省亲,谁知那车夫伙同贼人吞了随行财物,丢下了我们两姐妹,既然阴差阳错之下得此机会见到寨主,不知寨主可有意愿与小女子谈笔生意?”
土匪头子皱起眉来,既知那什么苏家并无可惧之处,他便懒得听她啰嗦,遂不耐烦道:“‘生意’她娘的就是狗屁!”又嘀咕道:“‘颠欢楼’那死婆娘就爱和老子谈生意!”
劭仪顿了顿,不紧不慢道:“寨主可有仔细看看?那令牌的花纹镂雕之处,缀的可全是黄金。”
不出所料,听得黄金两字,土匪头子目光倏然凛直,忙拿过令牌琢磨起来,他原以为是刷了点金漆,仔细一瞧还真是实打实的黄金。
劭仪继续说道:“家父对我们俩姐妹颇为宠爱,相信只要我们能安全回府,便是以万两黄金来酬谢,亦不在话下。”
“万,万两黄金?!”土匪头子心跳如鼓,仿佛已看到眼前满地黄金。
那参谋颇为谨慎,强自冷静后道:“空口无凭,我们如何信你?”
“小女子只为保命,如是谎言,兑不得现,我说来何用?”
那参谋无言可对,劭仪继续道:“一,寨主可派人到益州打听苏家情况,若与小女子所言相符,再做决定亦不迟,二,寨主也可派人,或者干脆亲自将我们姐妹押往益州城,若小女子有半点诓骗,到那时杀了我们便是,怎么想寨主做的都是不亏本的生意,你说呢?”
劭仪心里盘算,一可以拖延时间,待他们益州来回,江州郡守的兵马恐怕已经缴了这寨头,二嘛,更好,可以掩人耳目到达益州,待到了董郡守眼皮底下,她总有法子联络上他,这些贼匪自然不足为惧!
劭仪心底颇有把握,不料这土匪头子倒也不笨,他想了许久说道:“你写个信,老子让人带去苏家,待黄金到手,自然放了你们!”
劭仪一愣,他这是把她当傻子了吗,黄金到手她们还能有命?!
她淡淡一笑,诚恳道:“信可以写,不过我爹虽然疼爱我们,但他毕竟是个商人,精明的商人从不做亏本生意,不能确定我们安全与否,他一分钱也不会掏的,就算要威胁他,恐怕也得把我们带到他眼前才顶用。”
那土匪头子盯着劭仪看了会,最终还是信了,随后一脸苦恼地开始思索着什么,似乎有棘手之事难以摆平。
瞧着他举棋不定的样子,劭仪心里有些急了,怎的还说不动这莽夫了?!
过了会,土匪头子似乎拿定了某个主意,不怀好意地瞅着劭仪,眯笑着说道:“瞧着你这么能说会道,比起你妹妹定然更得父亲欢心,就你一个应当也值万两黄金了吧?”
劭仪心里咯噔一下,不明白为何莫名出了岔子?!
她急道:“我妹妹呢?你们想把她怎样!?”
土匪头子敛去笑容,兀自懊恼地猛敲了下桌面道:“都怪那两个兔崽子,老子明天得交的货白白少了一个,那边也不是省油的灯,只好拿你妹妹来凑上这个数了!”
劭仪顿时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心里却是煎灼着一口水深火热的气,差些喘不过来,周旋半天难道就这么功亏一篑?!
土匪头子又道:“就这么着了,明日‘月逢镇’那边交了货,就安排人押你去益州换黄金!来人~把她带下去!”
“慢着!”劭仪响亮地喊出声,倒令土匪头子愣了愣。
她决定豁出去了,笑了笑说道:“寨主想必看得出我们姐妹情深,事到如今我若再说家父对天生柔弱的妹妹之疼爱更甚于我,您定是不信的吧,可我敢说,若只有我一人平安,寨主定然拿不到一万两黄金!”
土匪头子眯起眼睛,聚起一丝危险的眸色,显然被劭仪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触怒。
劭仪暗吸口气接着说:“小女子自认颇为聪明伶俐,明日的交易让我去,待寨主拿到货银,我再想法子逃回来,这样一来,寨主既可按约完成交易,又可确保一万两黄金一分不少!”
土匪头子看着劭仪,表情有些古怪,似笑非笑,却不说话。
劭仪保证道:“给我一天时间,后日子夜之前,我一定会回来找我妹妹!”
随之而来的是双方的沉默,劭仪知道她该言尽于此,再多说只会惹来对方的抗拒与不快,她摒着气耐心等待答复。
不知过了多久,土匪头子突地哈哈大笑起来,连那参谋也觉莫名其妙,待他笑罢后说道:“你这小娘们真是有点意思啊,你的建议不错,就这么办!”
劭仪暗暗舒了口气,若再纠缠下去她真已无计可施。
待劭仪被押走,那一直默不作声的参谋开口道:“老大,这丫头感觉不像普通人,就这么按她所言行事,会不会不太妥?”
“废话!拿着这种令牌当然不会是普通人,若她真像个普通人,鬼才会信她能换来一万两黄金!再说,就算到时发现是假的,我再把她高价卖了就是。看得出她只是一心想保她妹妹,有她妹妹在手,量她也不敢乱来,况且这主意不错啊,对我们来说没啥损失,就冲她这聪明劲头,老子倒是很想看看她是不是真能从那淫窝里逃出来?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土匪头子搓着腮帮子,如同等着开赌局般兴奋异常。
劭仪被押回柴房,与其他女子一同等待明日的离开,嘴被束着依旧不能交谈,劭仪和香雪以背相挨,用自己反绑身后的手握住香雪的手,不断写字于掌来交流,香雪时不时点点头。
劭仪必须确保她不在之时香雪不会露出马脚,也需让香雪别太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