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儿随同劭仪跟着小舞来到城郊一处农舍。
泥墙草顶,隔成三间,简陋至极,屋外有一围篱笆,小舞边推开篱笆门边道:“一位好心的大娘收留我们住在这,她无儿无女,平日也寂寞,又看我和小羽可怜。”
劭仪两人见此情状也不知该说什么。
“大娘——”小舞喊了声,没人应,转而对劭仪道:“大娘好像不在,小羽在东边那间。”说着领二人进屋。
那屋子又小又暗,还有些阴冷,只有一个炕,旁边堆了些杂物,炕上被褥中躺着小羽,脸色憔悴发青,吐气幽弱,全然看不出曾是个以武卖艺的女子。
“小羽,我带了朋友来探望你。”小舞轻轻地说,又转头对劭仪道:“昨晚发病了,所以今日状态不好。”
劭仪看着小羽,眸中若有所思。
那糕点里果然有“极乐散”,当年沈沉傲经手的洛州‘私盐案’,劭仪记忆犹新,那群西域商人在私盐内暗掺‘极乐散’,起先以低价暗中诱买,待人成瘾后便开始抬价,害了好一批人。
当时她正打算向爹提议放开盐卡,允许普通商家售盐,最终却因为案子闹得沸沸扬扬而搁置,她尤记得那些瘾重之人的样子,就和现在的小羽一模一样,这“颠欢楼”难道和那时的西域商人有关?!
出了屋,劭仪给了小舞些银子:“你去药铺买些滋补身体的药材炖给她喝,切勿再给她吃那糕点,越吃中毒越深,只要不再食,熬过发病的痛苦,病会慢慢好的。”
小舞愣愣接过银子,愣愣道:“中毒?我只想着能减轻她痛苦……原来竟是在害她么……姑娘,你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毒?”
劭仪直言道:“那是用独长西域的一种稀有植物制成的毒,具有强瘾性,很多大夫都未必知道,更别说普通百姓,我曾见过中毒之人,所以能确定你妹妹也身中此毒。”
木槿儿看到小羽模样,又想到自己险些害了香雪,恨得咬牙道:“真是卑鄙无耻的勾当!小姐,我们该怎么做?”
劭仪回道:“我还需摸一摸这‘颠欢楼’和当地官府的底,……木槿儿,你先在这两处暗中观察两日,看看能发现什么。”
小舞听着两人所言,毛遂自荐道:“我也来帮忙!”
木槿儿坦荡直言:“你的功夫太弱,会有危险。”
小舞知道木槿儿并非有意贬低,却还是被她说得尴尬起来,遂有些结巴地辩解道:“那日,我是瞧着你们就要吃那糕点,情急之下,才,才明着冲了进来,我的功夫的确是花拳绣腿,可暗中行动我还是有不被发现的自信的……”
木槿儿眼珠一转,思考她的话。
劭仪倒觉得她应该能帮上忙,遂答应道:“那就这么办,‘颠欢楼’那边就交给你了,不过,要万事小心,若有情况,走为上策。”
小舞认真点头答应。
两日后,客栈厢房之内。
木槿儿说道:“这两****特别留意了那县官的一举一动,并无特别,夜探他衙门书房也无发现,唯一奇怪的是他昨日深夜出去了一次,只带了一个亲信,去了衙府偏地一间杂物房,逗留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
劭仪猜测道:“那可能是他放置不法所得的地方,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安置密室,很多贪官的伎俩,算不上聪明的法子。小舞,你那边有何发现?”
小舞回道:“我一直守在他们楼主住的那厢屋附近,见得丫鬟仆人进出,可那楼主本人一次都没露面,但这两天里有一个人来见他,被阻在了门口,还发生了些争执,随后进了屋,只待了片刻就走了,我便跟在了他身后,他出了镇,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山寨,我远远待着没敢靠近,因为那里……看着就像个土匪窝。”
劭仪有些吃惊,“土匪?”
由于十年前北方战乱不断,很多流民辗转到南边的四侯之地,致使流寇匪盗大批兴起,卓家曾派了重兵各地镇压,缴灭匪寨,记忆里这一带曾是贼匪重灾之地,几年前那手段强硬的冯郡守上任后,不到一年时间便肃清了郡内所有匪寨,虽然他是林铁麾下的人,但对百姓之事向来不含糊。如今这土匪窝竟然就在镇外山间扎根?
劭仪有些想不通,另外,这‘颠欢楼’和土匪之间又做着什么勾当?
眼下,她既不能耽误去益州的行程,又要不露身份暗中解决“极乐散”的事,确实要好好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是夜,劭仪决定开始行动,“木槿儿,小舞,过了子夜你们去那衙府杂物房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帐册。”
小舞有些疑惑:“真的有那样的东西吗?”
劭仪肯定道:“一定有,他特地置个密室存放,可想见不得光的东西定是不少,这两****并未与‘颠欢楼’接触,却仍夜访密室,定是去点算的,看得出他很是看重,生怕有一点不妥,这不法勾当他已做了这么长时日,若没有帐册他如何能点算清楚,再说他们之间以利相连,帐目记录清楚也可互为牵制。”
小舞突然觉得劭仪一定不是普通人,却又直觉不该探究,便没开口问。
木槿儿和小舞出发后,劭仪和已由病中恢复过来的香雪一起整理不多的行李,等她们事成回来,城门一开,就可即刻出镇。
收拾完,她坐在半开的窗边,望着一轮清月,似曾相识的感觉,明明前路未卜,吉凶难料,此刻却感觉这平静将亘古不变,她突然错觉自己是坐在‘沐岚院’屋里的窗边,恍惚间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落到今天的地步,若一切只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露了鱼肚白,她们还未回来,劭仪有些担心,又想起了至今没回到身边的紫荆,她想,自己是否不该插手此事,将木槿儿,小舞,甚至是香雪和哑叔都置于未知的危险中,可这毕竟曾是她挚爱的家国,她无法置之不理,正想着,听到香雪说道:“她们回来了!”
“那贪官藏地可真隐密,不过还是被我们找到了!”木槿儿从怀里掏出帐册说着。
小舞忿忿道:“居然藏在溺具隔板里,那人怎么就那么恶心!”
木槿儿笑着道:“那是为掩人耳目,一看就是没人用过的,你就看开点吧。”她也是这样安慰自己。
小舞不能释怀道:“谁知道。”
劭仪笑着接过帐册,翻看间她神色有异,其中几页的记录令她有了新发现,不由心生一计。
只听她吩咐道:“香雪,备纸笔!”
几人看着劭仪抄下了帐册中的几页,放在了怀里。
此时,城门刚启,劭仪一行离开客栈,哑叔已提前多备好了一匹马,而小舞也坐在马车之内,两匹马同驱马车出了城门。
走了一段路后,哑叔卸下一匹马给了小舞,劭仪把帐册交给她,“我们就在这分别了,你将帐册送到江州郡守府冯郡守手里,他定会相信你。那县官一旦发现帐册不见,便会有行动,我们须抓紧时间!”
小舞郑重点头,说道:“谢谢你们!”
劭仪心想,还真说不清谁该谢谁,“也谢谢你,小舞,后会有期。”
“再见!”小舞上马,马蹄翻飞,踏尘而去。
木槿儿看着小舞远去,有些担心道:“不知她能否顺利到达?”
劭仪说道:“我们一早出城,守城的定然对我们马车有所留意,他们根本没看见小舞,就算发现后追出来,也会冲着我们来,不会往小舞那方向去,三日后她就能到江州城,应该不会有事,我们现在还需要做一件事。”
马车朝着原定益州方向继续出发,车厢内,劭仪将之前抄的几页帐册交给木槿儿,“小舞之前说的土匪窝应该就在前头,你找个机会潜进入,将这个偷偷放在他们首领屋里。我们得助小舞一臂之力。”
木槿儿奇怪道:“用这个?”
劭仪微笑点头:“我在帐册上发现,原来这些土匪亦在其中分了一杯羹,应该是那县官与‘颠欢楼’为了稳住他们不得已而为,只是他们似乎并不清楚自己拿到的份有多少,为匪之人多贪得无厌,如果他们看到这几页帐册必然勃然大怒,贪心顿起,在冯郡守有所行动之前,我们不能让‘颠欢楼’那边有喘息掩盖的机会,引得他们内讧,一旦事情闹大对我们是有利无害。”
这边的“颠欢楼”内,神秘楼主所住的屋里,女子半躺在贵妃榻上,面蒙红色面纱,只露出妩媚倨傲的双眸,正听得手下禀报。
她突然神色一凛,坐起了身子,怒道:“什么?那个蠢蛋的帐册被偷了?!”
手下回道:“是的,县大人正劳师动众派人去追捕。”
“查到是何人所为了吗?”
“有一辆马车一早出城,最为可疑,据客栈掌柜所言,那一行人是几天前才到镇上,同行的为三个女子,一个车夫。”
蒙面女子喃喃道:“三个女子……”面上似有所疑。
随后命人取来了一幅画像,并吩咐手下:“你去问问那客栈掌柜,这三个女子中可有画中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