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处,紫荆和蕙兰隐去身迹,轻易跃身翻过了城墙,劭仪换好衣服混在廖骞带的人马里,堂而皇之过卡出城。
至城外,廖骞命所有人分头追捕,支开了他们。
他将三匹快马牵到劭仪面前,将马缰交给一旁的蕙兰,说道:“出了城这一带很难买到马。”
蕙兰弯眉笑着道:“廖捕头想得真周到,多谢。”
劭仪突然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廖骞一愣,旋即淡然一笑道:“我?继续做我的捕头呗。”
劭仪沉默,她知道自己已经连累他,不说他救自己的事被薛翔知道会怎样,也不说张世发现他违命的蛛丝马迹会怎样,就凭他空手而回,张世为向林铁交待也会办了他,这些他又岂会不知。
可是,若让他跟随自己,如今这形势,又怎知不是另一个火坑……
“你们赶紧上路吧,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廖骞说完便转身往回走,明知大约是后会无期,他不想巴巴然目送她离开。
听见身后三人上马的动静,马蹄踏风扬土,尘烟从他背后飘来,廖骞终是没忍住,回头看去,尘土落地,却见劭仪走到了他面前,弯眸浅笑。
廖骞怔怔地看着她,劭仪开口道:“和我们一起走吧,我需要你的帮助。”
那一刻,说不出是欣喜还是感动,他只是点了点头,仿佛再说一句都是多余。
离开前,他最后远远望了眼‘骊原镇’的城门,那里头承载了他有苦有乐的儿时岁月和意气风发的捕快生涯,他在心里郑重地与它告别,他想,总有一天,他一定还会再回到这里。
“廖捕头,你和蕙兰一路往北,和沈大人会合,然后去找我哥,我和紫荆先回洛州探查情况。”四人按劭仪所说分作两路,快马疾驰,分道扬镳。
一路上,蕙兰见廖骞沉默不语,猜到他担心劭仪,笑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不用这么担心,紫荆的武功在我们影卫中数一数二,小姐的智谋也是少有敌手,只是暗中回洛州而已,不会有事的。”
廖骞闻言宽心不少,虽被猜中心事却不想承认,违心道:“我刚刚是在想,你们是如何知道去义庄找我们的。”
蕙兰翻了个白眼,这人可真是死鸭子嘴硬,不讨喜。
“慢慢想吧。”她策马加速,甩开廖骞,一路当先,廖骞一甩马鞭,紧追而去。
洛州将军府内。
林耀震在林铁书房外叩了几下门,“爹?”里面无人答应,“爹?”他又唤了声,还是无人应。
不在吗?他心感奇怪,方才虽离得远,可他明明看见林铁进了书房。
最近他听到些奇怪的风声,令他颇为在意,越想心里越难安,便想来问问林铁。
在门外呆站了会,他挪步到旁边,直接撬开窗户翻了进去,他说不上来为何行此事,只是手脚比头脑先行了一步。
在书案上翻了翻,他看见了一份名单,执起细看,是官员调动名单,越看他眉皱得越紧,捏着名单的手,骨节泛白。
这时,只听嘎吱一声响,林耀震猛得朝来声看去,却见林铁从原本嵌墙而造的书架后步出,看见对方,两人均震惊地说不出话,林铁回神,难掩怒气道:“你怎么在这?!”
林耀震满目痛忿,快步上前用力推开林铁,直冲密室。
林铁愣了下,急忙追去。
一条台阶甬道通向密室,密室装饰同普通书房无异,林耀震喘着气目光急急搜寻,然而密室内除他之外,空无一人,他又冲向角落一扇暗门,一脚踹开,门连着另一条甬道,直通外面,一览无余,并无人迹。
林铁追至,林耀震对他怒吼:“谁是你的同谋?你是不是疯了,爹?!”
林铁倒是镇定异常:“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无话可说,连番调动各大郡守确实明目张胆了些,我也料到你早晚会发现。”
林耀震痛心道:“为什么?我不明白,侯爷是你的结拜兄弟,他前脚刚重病入榻,你后脚就起了逆心,要夺他江山?!”
林铁面露恨意:“别提什么兄弟,他何尝把我当兄弟,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恋慕劭仪这么多年,只要他愿意赐婚,劭仪也不会有异议,你何需自己痛苦这么多年,儿女情事不提也罢,可当年你母亲为了救落水的劭仪,病上加病,早早撒手人寰,丢下你我父子相依为命,可他对你竟未有一点怜惜,边境叛乱那年,他明知凶险万分,还让你领兵,你在战场命悬一线,差点回不来时,他可曾体恤过我?!就算他舍不得自己儿子,他可以让我这把老骨头去啊,为什么要让我唯一的儿子去?!”林铁异常激愤,面容扭曲。
林耀震神情怔忡,喃喃道:“难道从三年前我受重伤起你就……”
林铁抑住怒气,稍冷静些道:“没错,那时我便想通了,这么下去,你也就是一辈子为他们卓家打江山的命,我不能让你步我后尘!耀震啊,爹为他卓家戎马半生,这是他卓启欠我们的,你不是喜欢劭仪吗?等我们得到卓家的一切,劭仪就是你的了。”
林耀震只觉林铁不可理喻:“你觉得你做这些以后,我和劭仪还有可能吗?”
林铁怒道:“不做这些一样不可能!”
林耀震已是心如死灰,呼吸间仿佛耗尽所有心力,说道:“那样我至少还有资格喜欢她,如今,我再也不配。”
他沉浸在不可接受的事实中,痛心疾首,恍惚后又急问:“劭仪,你把劭仪怎么样了?”
林铁口气缓和:“我只是让人将她扣在骊原镇,不会伤她的。”说着走近林耀震,拍了拍他的背,“耀震啊……”话出口同时,一掌击在他后颈,林耀震顿时晕了过去。
林铁扶住他,说道:“是劭仪配不上你,爹日后会给你找个配得上你的!”
“来人!”林铁吩咐手下:“你们将他锁在屋里,好生看管,这几日绝不可让他闯祸!”
这个儿子他太了解,等他回过神来定会坏他好事,过了这三日,待一切尘埃落定,他也只能接受现实。
两日后,劭仪和紫荆乔装成男子,一路半躲半藏,总算看到了近在眼前的洛州城门。
然而林铁下手异常之快,一路而来,洛州附近的几个郡,郡守之位无一不被林铁亲信接管,越靠近洛州,城门盘查越紧,紫荆看着那蚊蝇不过的盘查,心里没底:“小姐,我们该如何进城?”
劭仪深知洛州城的防御无懈可击,根本没有空隙可钻,从城门进入是唯一办法。
她仔细观察了城门守卫的情况,除了一般的守卫,负责的似乎是林铁的近身侍卫,他应该认得她的相貌!有他在,成功的把握反而更大!
她开口道:“紫荆,我们先回城外镇上准备些东西,等天色一黑,再入城门。”
净气凝尘的夜晚,远远望去,城雉间摆放的火盆内,火焰随风张扬,仿佛张口的鬼怪,欲吞天边那轮无助凄惶的残月,劭仪有不好的预感,直觉今夜的洛州城,似乎正彷徨在岌岌可危的边缘。
一辆马车放慢速度,来到城门下,紫荆骑在马上,蒙面黑衣,眼眸峻冷。
几个守卫一见,立时浑身醒觉,速速过来将其拦下,紫荆勒马停住,居高临下,用眼角瞥向他们,神色倨傲不屑。
几人感觉莫名压迫,一时竟开不了口问话。
林铁的近侍从不远处走来,他看了眼紫荆,又瞥了眼布帘遮掩的车厢,厉声问:“什么人?”
紫荆轻皱眉头,也不答他,只缓缓从腰间拿出一个令牌,反手轻轻一掷,扔到那近侍手中。
他在夜色下仔细一辨,神色一凛,是林府执令!看来是奉将军命令外出办事的人。
不过,既然他的职责是严查,今日又是大事之日,为妨万一,车厢也必过目!
他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掀帘,帘开小半,只见一个女子昏睡其中,手脚被绑,嘴里扎着布条,手腕处因极力挣扎,血痕殷红,他认得,正是卓家小姐卓劭仪!
紫荆一把握住他的前臂,用警示的眼神向他摇了摇头。
他了然,确实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他将令牌递还给紫荆,随着他一声“放行!”马车缓缓进入洛州城。
那近侍盯着离去的马车看了会,转头交待道:“你们继续守着,别出了差错!”自己上了匹马,远远尾随。
马车一路往将军府去,快至正门,马车一个转弯,进了侧巷,又沿着侧巷往林府后院的门行去,跟着马车的近侍驻马巷口,这时暗舒了口气,执行特殊命令的都是走这扇门,外人是不知道的,看来是将军的人没错。
他这才调转马头安心离开。
紫荆速速解开劭仪身上的绳子,平平的语气中暗含佩服:“此人当真谨慎地令人切齿,幸好小姐早有预料。”
劭仪用绢子轻拭手腕伤口的血渍,对于林家,她比任何人认为的都更为了解,唯独没有了解到的,是林铁的逆心……
“我只是想着,事前准备必须万无一失,做戏也得备个全套,倒也没预料到,他真会跟到这一步。我们赶紧离开,以免林府的人发现。”
紫荆点头,两人弃了马车,暗中向卓府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