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劭仪在内的所有人都对这帮黑衣人的来意感到不解,直到他们对衙门的人大开杀戒,对紫荆和蕙兰毫不手软,并步步紧逼劭仪,他们才算弄明白,对方的目标也是她!
紫荆被逼得分身乏术,已无法贴身护劭仪周全,只能挡住黑衣人向劭仪靠近的脚步,廖骞与蕙兰也和黑衣人斗得你死我活。
劭仪知道此刻只要自己逃脱,其他人定可轻易脱身,她转身往围墙方向跑,与蕙兰缠斗的黑衣人瞥见劭仪身影便想脱身去追,蕙兰怎会让他得逞,她剑剑相逼,让他应接不暇。
黑衣人眼看劭仪走远,情急之下,他跃后几步,拉开与蕙兰的距离,用手中之剑从地上抄起一把已死之人的弃剑,只见剑在空中翻了个身,随着黑衣人奋力击出的一掌,便借由他的内力如风疾驰而去,剑尖直指不远处的劭仪。
紫荆背对一切没有看见,蕙兰转身之际,剑已逼近劭仪后背,生死只在呼吸的一刹。
最先注意到的是廖骞,他顿时发狠,破釜沉舟将手中剑甩出,剑转如梭,一瞬间封了对手的喉,而他的人早已飞身向劭仪跑去。
眨眼间,他出现在她身后,一把将她紧抱入怀,剑尖毫不留情狠狠刺进廖骞后肩,随即哐当落地,血潺潺从伤口流淌而下,黑衣人见状直欲往劭仪冲来,紫荆与蕙兰回过神一一挡下。
劭仪扭过头看见身后廖骞痛得微微扭曲的脸,她脑中有一瞬空白,并不知刚才发生什么,只神色怔怔道:“廖捕头……”
廖骞看了她一眼,又扭头看了眼吃力苦战的两人,说了声:“走!”毅然拉起劭仪往衙府围墙外跑去。
劭仪远远回头一眼。
廖骞道:“放心,只要你安全离开,她们很快能脱身。”
她当然明白,却也难免担忧。
廖骞拉着她一路跑,进了不易搜寻的小道,东拐西绕,廖骞说道:“我们从小巷绕到城门,你得尽快离开这儿。”
劭仪一愣,他要放她走?
廖骞清楚,她再留在镇上太过危险,自己亦没信心能保护好她。
劭仪注意到廖骞的声音夹着一丝孱弱的颤抖,夜色下虽看不出血色,但能觉察他背后半边的衣衫仿佛湿透。
她一把拉停廖骞,廖骞转过头看她,见她一脸坚定道:“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看一下你的伤。”
四周黑漆漆静谧一片,冰冷阴风随着月色从破纸窗格间流入,窗格下两人席地坐着,劭仪就着月华的亮光给廖骞绑扎伤口。
廖骞眼前隐约可见漆黑的屋堂里齐齐摆放的一口口棺材,脸上莫名有了笑意:“真亏你想得出来,知道你不怕阴魂鬼怪,却也不怕冷吗?你不觉得这‘义庄’里连风也比别处冷?”
劭仪手里动作未停,声音平平道:“忍一下吧,抓到胡九那天我就觉得这地方不错,很适合藏身,他们一定以为我会趁夜出城,说不定已经追出去了,这里不会有人来,我们可以待到天亮,等与她们二人会合后再想办法。”
廖骞心里明白,她话虽这么说,但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伤,趁夜出城才是最好的选择。
劭仪突然问道:“我的事会连累和我同行的洛州捕快吗?”
廖骞摇了摇头,“你选择不把他们牵扯进来是对的。”否则他们可能已经丢了性命,他心想。
劭仪犹豫了下,又问:“你为何救我?……还答应放了我?”
此问换来他一阵沉默,他也不知为何演变成了这么个状况,他笑了笑,说道:“你的问题真多,到我问你,你究竟姓谁名谁?”
劭仪未显犹豫,温和从容答道:“姓卓,名劭仪。”
廖骞反而一愣,卓家的人?!片刻后他转头看她,笑着道:“好吧,现在回答你的问题,因为你是卓劭仪,所以我才救了你,又打算放了你。”
劭仪也是一愣,尔后失笑,他救她时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她心里有些感动,也学着他轻松的语气说道:“不愧是料事如神的廖捕头。”
两人相视而笑。
随着夜渐深,寒意也越浓,两人靠在窗下的墙上,比肩而坐,劭仪半仰着头抵着墙,眼光向着前方黑暗的虚空,缓缓将事情来龙去脉大致述于廖骞听,“……林铁可能已将我爹牵制,如今我只希望洛州还没大乱,希望我爹性命无忧。”
廖骞一直眸色深沉地看着她,她的生活复杂地哪像个金枝玉叶该有的,更不是个普通十七岁少女会有的,难怪她会……如此特别……
劭仪突然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声色喑哑,后悔失落地道:“我输了,真是输得一败涂地,自以为聪明,却原来一直被掌控在他的棋局之中,走到如今这一步,我竟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一切会变成什么样也毫无把握,我其实……很害怕……”
廖骞看到她隐忍而脆弱的模样心里一阵难受,他不懂安慰女子,只认真说出自己所想:“你没有输,只要你爹平安,就算失了洛州,再夺回来便是。再说了,一直以来,你在明他在暗,没有公平,又何来输赢之说。”
劭仪睁开眼睛似乎在思考他的话,过了会转过头苦笑道:“我还是输了,不过是输给了你,如你所言,沈骁应该就是胡九所杀,他们用他重视的东西要挟他,充分利用了他这颗棋子,沈骁的命,我一个月的时间,还有……胡九自己的命。”
廖骞无言,劭仪微微笑道:“当时你没说赌注,愿赌服输,你现下也可以说。”
廖骞哪在乎这些,随口道:“还没想好,等想到一定问你要。”
劭仪轻答:“好。”
两人靠墙沉默,各思各想,廖骞突然问道:“若说衙府下令扣押你是林铁与薛翔下的令,那这几个黑衣人又是谁派来的?”
劭仪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廖骞自顾自说道:“照你所说,卓家与林家深交多年,就算林家如今有了逆反之意,对你却并没有杀意,从他们下了‘扣押却不可伤性命’的旨意便可看出。”
这点劭仪也是心知肚明,至少她知道林耀震决不会想伤她。
廖骞续道:“可薛翔却不是,你布局查探他身份,一心与他为敌,若说他想除掉你也不奇怪,黑衣人或许就是他派来的,并且是瞒着林家私下动手。”
劭仪若有所思:“你想说,他们并非完全在一条船上?”
廖骞不置可否:“若他们真的各怀心思,你便可利用他们之间的嫌隙……”廖骞以为劭仪至少会对此抱有些希望,却见她眉间愁意愈浓,他不解问道:“有何不对?”
劭仪轻轻摇头,怅然道:“你说的都没错。我只是意识到,如若他们的勾结只因林铁觊权,薛翔觊利,那最多也不过是義侯之地内的权利相争,可是……”
她顿了顿,又道:“林铁纵然是个聪明人,却从来不是个诡计多端之徒,从现在看来,他被薛翔牵着鼻子走的可能性颇大,如果薛翔不只图利,如果林铁也只是他的棋子,如果薛翔背后还有更大的图谋,如果,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我担心四侯之地多年的安定将会毁于一旦,到时南北烽烟并起,百姓将再堕乱世,又要有多少人失去家园,颠沛流离……”她的声音轻缓而空荡地飘在这暗冷的‘义庄‘里,令廖骞一时恍惘无言。
廖骞侧头看着累极而靠墙沉睡的劭仪,心里反复想着她方才说的话。
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少女,他不敢说自己懂她,但至少清楚了,比起自己或许即将失去的荣华富贵,她更担心的是四侯百姓的安宁。
看见了劭仪心里装着的那片广阔天下,廖骞突然感到自己离她那样遥远。
劭仪身子突然缩了缩,廖骞这才感觉夜风生凉,寒意侵袭,他犹豫一刻,最后伸出一臂,小心翼翼将她揽过,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窝,劭仪似乎感觉到了温暖,睡得放松惬意了少许,廖骞弯起了嘴角,安静靠着墙壁,一夜未眠。
第二日清晨,廖骞将劭仪唤醒:“他们两人回来了。”
劭仪一下子清醒过来,站起身来,紫荆和蕙兰毫发无伤在她眼前,劭仪顿感安心。
紫荆默默打量廖骞,昨夜她和蕙兰脱身后,她怕廖骞会抓住小姐,心急万分,蕙兰仿佛有所顿悟,十分肯定地告诉她:“他不会的,小姐不会有事。”如今看来,竟真是如此。
蕙兰说道:“小姐,我和紫荆分头将他们引出了城,不过他们迟早会发现,可能仍会回头来寻,我们赶紧想法子出城吧。”
劭仪点头。
廖骞开口道:“我有办法可以一试。”
他一人进府衙面见张世。
张世正感焦头烂额,昨夜晚些时候有人来禀报,地牢后的石坊之下发现了他派给廖骞那队人的尸体,人未抓到,连廖骞也不见了,没了交待,他有些手足无措。
如今听得廖骞回来,他终于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满脸愁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廖骞聚眉敛目行礼,回禀道:“昨日捉拿邵玉之时,突然出现了四个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欲对邵玉痛下杀手,他们武功了得,与我们一番殊死之斗,邵玉趁机逃脱,一队人中只有属下得以负伤脱身,属下暗中跟随黑衣人,发现他们未在镇上找到邵玉,如今刚追出了城门,请大人允廖骞再带一队人出城追捕,务必在黑衣人找到之前将邵玉截下!”
他说完抬眸看向张世,张世注意到廖骞染血的衣衫,心想,能将他伤成这般,那些黑衣人果然不是泛泛之辈,若那邵玉被他们所害,他如何向上交待?!
张世忧虑道:“邵玉恐怕昨夜便已逃出城去,黑衣人又先你一步,你现在追去,如何赶得上?”
廖骞道:“邵玉不懂武功,昨夜情况下他也不可能骑马出城,只要大人给我几匹好马,追上他不无可能!至于黑衣人,邵玉能躲能藏,他们未必这么快能找到。”
张世略一思索后道:“好!就这么办!你赶快去追!”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