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林铁带了一队精兵进入卓府大门,府内禁军这才发现不对,两方刀剑相对,林铁命人将大门一关,大声道:“放下兵器投降的可免一死!”
禁军首领面露威严,大义凛然道:“谁向逆贼示弱,我先砍了谁!”
林铁冷笑一声,手一挥,身后精兵持剑冲出,府内禁军不过百人,武功再高也难敌人数过倍的逆军,所有人拼死制敌,以一挡三,仍是无法阻止逆军突进。
林铁拔刀在手,挥刀间利落除去挡路的障碍,领了其余人向卓启所在之处杀去。
一抹浓云遮住月光,夜更黑了一重,林铁停住脚步,眼神狠绝地目视前方,卓启院落内的死士与黑夜融成一色,手中不安的剑正闪动锐利的锋芒,眨眼间,他们迅捷的身形移动,手中之剑已向着林铁一行刺去。
林耀震此时被反绑在自己屋内床柱上,动弹不得。今夜已是第三日,他心头的不安愈演愈烈,总觉外头正发生着什么,他恨不得砍了自己被绑的手脚。
桌上火烛滴泪,林耀震盯着它,眼睛眯了眯,眼神突然清亮。
如果他能将火烛弄倒,屋里很快就会燃起火来,外头的人必会来救,到时就有机会,可万一,在他们发现之前床幔燃起,他将难逃烈火焚身。
他紧了紧拳头,决定誓死一试,反绑的手只余手指尚可活动,他两指运足内力,在床柱上硬抠下指甲瓣大小一块,艰难将身子侧扭,手中之物被他弹出,砰地击上桌脚,桌子猛地挪了下,烛台随之不稳。
林耀震有些急迫的盯着它,终于,咚!地一声,烛台倾倒桌上,又顺势滚落下来,烛火未灭,断烛却朝着床边滚来,林耀震顿感不妙。
这时,窗突然嘎一声开了,一个身影翻身进来。来人一见那火烛,二话不说,上前一脚将火踩灭,吁出一口气道:“幸好没出大事。”
声音清脆稚嫩,从身量看是个约莫十来岁的女孩,“师傅,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差些一命呜呼。”她边说边拔出剑替林耀震松绑。
一松开口中束条,林耀震忙问:“木槿儿,外面看守的人呢?”
木槿儿道:“都被我弄晕了,师傅你没说一声就三天不出现,我就觉得奇怪了,可将军为何要把你绑起来啊?”
林耀震揉了揉有些扭痛的手腕,站起身来。
他站在她面前,微躬身子,双手紧握木槿儿双肩,神色郑重对她说道:“从这一刻起,你就是真正的花影卫了,师傅有任务交给你。”
卓府内,林铁手下为解决那群死士,伤亡惨重,损兵折将不说,更拖延了不少时间,他心内隐隐不安,直到闯入卓启屋内。
床榻之上,重病之人正掩着薄衾,背他而睡,他松了口气。
与外头腥风血雨的厮杀相比,卓启屋内显得格外安静,不见一个随侍的人,总觉有些诡异。
林铁紧惕着向床走近,在床边站定,正思索如何能让这个意识恍惚的人交出那暗势力名册,床上之人却突然开口,“为何要这么做?”
林铁一惊,一瞬间以为卓启已清醒过来,尔后才辨出声音并非卓启,手中刀一紧,问道:“什么人?!”
床上之人突然转身跃起,一柄重剑夹风刺来!
林铁边挡边退,与他拉开距离,攻击突然停下,那人持剑站在床边,冷冷看着林铁。
看清面容,林铁微显诧异道:“沈沉傲?!”冷哼一声又道:“如此严密的把守也能进来,真是好本事!卓启去哪了?!”
见沈沉傲不答,林铁冷笑一声,眼睛盯着床内侧,说道:“看来这屋里有密道。”
沈沉傲对他所言置若罔闻,平静地开口道:“林铁,我终究想不明白,为何是你?”
林铁眸色深沉,沉默一瞬后,带着笑意,口气和缓道:“卓启野心勃勃,誓要称雄天下,仗事必然难免,三年前那场****你也知道,我只是不想日后我儿子再当他卓家的盾,不想看他有朝一日战死沙场。”
沈沉傲皱了皱眉,注视林铁的眼神内有一丝探究,脑海浮现那年平乱之前,卓启对他提及林耀震的情形,“耀震那孩子年纪虽轻,却已能独挡一面,本侯很放心,希望他能多立军功,建立威信,劭仪自小心属英雄,若有一****能领了耀震的心,本侯便立刻为他们赐婚,让耀震做我卓家名正言顺的儿子,可真盼着这一天呀!”……
林铁仍在说着:“沈大人也是为人之父,想必能了解,沈骁无辜卷入他人阴谋出事,实在令人惋惜,若你能说出卓启下落,我可以帮你找出凶手,让你替儿子报仇。”
沈沉傲隐去眸中一丝痛楚,哈哈一笑道:“林铁,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时至今日,难道我还看不出是你与薛翔勾结害我骁儿?我今日杀了你,便是替他报仇!”
林铁明白已是多说无益,只能尽快解决沈沉傲,才可下密道沿路追捕卓启。
他命手下合力围攻沈沉傲,沈沉傲武功虽高,可本就有伤在身,又以一敌众,不久便有些支撑不住,他如今无牵无挂,为报答卓启知遇之恩,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最后所要做的,是将林铁一行挡在密道之外,一旦卓启出了密道,他的任务便也完成。
一番殊死之斗,林铁的人竟是死伤大半,连他自己亦手臂负伤,剩下的人都已有些畏缩。
他恨极怒视满身血伤却仍杀气凛冽地守在密道口的沈沉傲,刀在他手中微微震抖,他决定亲自了结他!
倏忽间,他瞧见沈沉傲面上浮起一抹诡笑,又听他开口道:“林铁,别再拿你儿子当借口了,那样他太可怜,他只是你心魔的一颗种子,如今种子早已发芽,你也该看清了,你的所作所为乃是因自己贪图眼前唾手可得的权势,根本是为了你自己而已!林副将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如你所说,你我同为人父,我奉劝你一句,为了你儿子,回头是岸!”
林铁有一瞬失神,突然听见一种嗞嗞声,越来越近,正当疑惑间,但见沈沉傲因力不能支,单膝砰地跪地,口吐鲜血,他以刀支地,缓缓抬起头来,脸上是解脱的神情。
林铁直觉怪异,手下众人见沈沉傲倒地,便欲伺机擒杀,这时林铁突然明白过来,大喊道:“是火药!快走!”
所有人惊愣住,下一刻便开始往屋外冲。
沈沉傲这才松开手中的刀,整个人躺倒在地,他意识模糊地想着,自己这一生终于走到了尽头,身为父母官,他无愧于洛州郡的百姓,身为臣子,他亦无愧于卓家,唯一亏欠的人便是他即将去见的儿子,上天入地,他终于可以在他身边慢慢偿还了……
随着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密道在瞬间崩塌,再无迹可寻,卓启的屋子眨眼支离破碎,火燃碎木,熊熊而起,呛人的黑烟弥漫升腾,化作浓云抹去了月色。
林铁站在不远处怔望着,耳边回响起沈沉傲那句“回头是岸”,他忽地自嘲一笑,眸光恢复锐利,吩咐道:“派人一路向北搜寻卓启踪迹。”若是身边影卫将他救走,他们必然北上找卓劭正。
走出一段,他又回头看了眼那片烈火焚燃的破碎,对着已在烈火之中尸骨无存的沈沉傲平静说道:“我心中早已无‘岸’。”
劭仪和紫荆刚到卓府附近,便听到那声巨响,劭仪呆了呆,喃喃道:“是火药。”
随后便看见被火光耀红的那一方夜空,以及比夜色更浓的黑烟,劭仪望着那个方向,腿突然一软,几欲跌倒在地,紫荆连忙伸手搀扶,劭仪有些颤抖的声音浮在冷冷夜风之中:“那是……我爹寝卧的方向……,我们来晚了……”
紫荆认真说道:“小姐先别吓自己,侯爷吉人天相,定能避过,属下先潜进去探下情况,很快回来,小姐务必保护好自己。”她将劭仪扶到一个幽暗角落,自己往围墙一跃便消失了身影。
劭仪抱膝将身子蜷缩成一团,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可身体仍止不住颤抖,分不清究竟是因为冷还是恐惧,她听着一墙之隔里头的刀剑相搏之声,第一次觉得自己无用,第一次觉得那般无助。
她不愿相信,只是这恍惚如梦的一夜之间,她就将失去家国,失去亲人,一无所有!她听见有个声音在责问,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卓劭仪吗?为何现在什么都做不到?!
只觉周身黑暗里有无数看不见的手,将她缓缓拖入自责与恐惧的深渊,四肢百骸渐感冰凉,整个人如置冰窖,那些惨烈的声音仿佛变作回音,时近时远,劭仪意识渐渐有些模糊。
“小姐?”黑暗中一个久违的熟悉声音在身边响起,下一刻劭仪已经落入一个软软的怀抱,“小姐!”
劭仪清醒过来,喃喃道:“香雪?……”
搁在她肩上的脑袋不住点着,泣不成声。
劭仪紧紧回抱她,激动万分道:“香雪,香雪,太好了,你平安无事!”
两人平复心情,劭仪急急问道:“香雪,府里是什么情况?我爹呢?”
香雪边擦泪边摇头:“我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动静时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没能确定卓启安危,劭仪倍感失望,她揉了揉香雪头发,问道:“吓坏了吧,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香雪指着另一边角落,“是她救了我,这边守卫松懈些,我们就从里头翻了出来。”
劭仪定睛一看,才发现漆黑角落里有个人静静站着,隐约看出是小孩的身量,她还未开口,对方单膝一跪,行礼道:“属下木槿儿,叩见小姐!”
劭仪感激道:“快起来,多谢你救了香雪。”
木槿儿声音稚气未脱,正气凛然道:“保护卓家人是属下的职责!”
劭仪知道木槿儿是第四个花影卫,只是她还未出师,所以自己未曾见过,也知道爹为她安排的师傅正是林耀震!
昏暗光线下,她看不清木槿儿面容,心里有些警惕,问道:“你师傅呢?”
木槿儿答道:“师傅去救侯爷了,他让属下将香雪姑娘安全带出府。”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说道:“师傅知情后被将军绑了三天,为逃出来差些自伤性命,他并未和林将军同流合污。”
劭仪沉默一刻,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其实她内心也曾寄希望,相信林耀震不会这么对她,只是后来太畏惧失望,所以干脆放弃了希望,如今得知真相,在安慰之余,对林耀震的感情也变得复杂起来,明明是她的耀震哥哥,却无法真心感谢他,明明是仇家人,却也无法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