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廖骞安排的人终有了动静,派米中途他突然擒住了眼前乞丐的手腕不放,下一秒廖骞已踏栏腾空跃出,直接从劭仪眼前跃至了街道,身手之敏捷堪比猎豹。
劭仪察觉眼下人群已骚动起来,才霍然站起身。
正欲转身下楼,一只翩翩低飞的小黄鹂从眼前掠过,她脑海中闪过初见胡七的一幕,目光不由自主的盯住了那一抹灿黄,只见它轻灵的身影忽近忽远地追随着一个不起眼的乞丐,往骚动的人群外远去。
劭仪恍然了悟了什么,急急冲下楼梯,冲出酒楼。
此时,廖骞正在辨认被擒之人,他正觉得哪里不对,突然手臂被重重一扯,莫名其妙地就被劭仪拉着往人群外跑,劭仪边跑边说:“快跟着那只黄鹂鸟!”
廖骞举目一望,果见一只黄鹂在前头的巷檐之间若隐若现,联想到那片鸟羽,再看见劭仪郑重异常的神情,无需多说一言,他已明白方才抓错了人,而真正的疑犯就在前头,他反过来拉着劭仪急追,可视线范围内除了那鸟儿,始终未出现可疑之人。
就地而跑的人追赶凌空而飞的鸟可不是那般容易,凭着廖骞过人的直觉,目标在两人视线中时隐时现,倒也没跟丟。
可眼下那抹黄色飞进了一户大宅,若要绕过那望不到头的宅墙,只怕是不成,廖骞如此想着便决定干脆越墙,两人跑到墙边,廖骞理所当然道:“从这儿走!”
正想跃起,身后劭仪喘着气道:“我不会功夫,你先走,我从旁边绕,一会儿汇合!”
劭仪丝毫不浪费时间,匆匆说完,转身欲跑,没见着廖骞猛然回首,一脸吃惊。
不会功夫!!连轻功也不会?!他是听到了怎样的笑话!
他皱起眉头,嘴里说道:“还嫌不够麻烦!”
长臂顺势一伸,从劭仪背后环来,拦腰将她捞进臂弯之中,用力腾起,越过了宅墙。
稳稳落地,廖骞臂力一松,劭仪微微僵了一瞬便脱离他身畔,急忙朝目标追去,留下廖骞足下生冻,如傻了般呆看着自己半举的手臂,刚才那感觉是……怎么回事?……她……是个女子?!
劭仪不见廖骞跟来,回头一眼,只见他傻傻站着,她自然已猜到缘由,但清楚不该在这节骨眼上耽搁,“廖捕头!”劭仪唤他。
廖骞一个惊醒,急步赶上。
两人从宅子后门溜出,追至一个城郊空屋,等了片刻,那鸟儿进屋后再未出现,两人相视一眼,眼前两扇黑漆屋门历经风吹日晒,落漆露缝,残破斑驳,悬于门梁上的匾额端书着两个大字,“义庄”。
虽正值青天白日,可这周围无半丝人烟,仿佛连风也比它处凉飕。
廖骞微露笑意道:“他还真选了个好地方。”
劭仪未有搭话,她放轻动作打算推门进庄,谁知廖骞一把拉住她,“你不害怕?”在他印象中女子都害怕这些有的没的。
劭仪看着他,反问道:“我又没做亏心事,有何害怕?”
廖骞微怔,看进她澄澈黑亮的双眸,只觉像望进了密谷深潭,纯净清透却深不见底,不同于他以往见过的任何女子。
一瞬的失神后,他扭开头看了眼身旁的墙,说道:“你进去也帮不上忙,捉拿他费不了我多少功夫,在这里守着!”
说完便直接腾空越墙翻了进去,竟是未传出一点声响。
劭仪愣看眼前灰白的石墙,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帮不上忙。
没过多久,里头有了打斗的声响,劭仪心头一惊,未及作出反应,屋门砰!得一声从里头被揣开,廖骞左手绕绳,绳子另一头缚着疑犯反绑在后的双手手腕,右手擒着疑犯后脖领襟,直接将人拖了出来。
劭仪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两人面前,直面疑犯,不是胡七!但眼前之人的五官与胡七有八九分相似,两人关系必定匪浅。
地牢里,廖骞与手下两个捕快正对此人进行一番例行盘问,“报上名来,说说沈骁被杀当日你为何出现在那里?人是不是你杀的?”
“官爷冤枉啊!小的名胡九,早年与家人失散,四处漂泊着寻亲,到镇上不过个把月,小的根本不认识那死了的,那屋子本来住着街头铁铺的麻子成,他说有门路托熟人替我打听亲人消息,我便孝敬了他些银子,谁知消息沉了海不说,连人也找不着了,当日我打听了他住处,想去找他问问,谁知道触了霉头见了那场面,当时被吓得魂也飞了,还不撒腿就跑,这事真和我没关系啊!”
劭仪安静站在一隅,仔细观察着此人神色,知道胡七的阴险狠辣在前,如今这相似的阴骛面容之下,胡九的性情显得这般懦弱怕事,只觉与这长相格格不入。
廖骞也是冷冷盯着他,听他供述完不由冷笑,“既然与你无关,为何不来报案,反扮作乞丐,藏头缩尾的?!既然要躲又为何不躲远点?”
“小的一向安守本分过小日子,本不愿与官案牵连,人也不是我杀的,逃跑做什么,就想着避上一避,等凶手落案了,自是没我什么事的,我继续找那麻子成讨说法,请官爷务必明察呀!”
听到此处劭仪已无心再听,无声地退出了牢间,直到她快要走出地牢,廖骞转头向廊道尽头看了眼,她的背影正好消失在白茫茫的光线里。
案子定在三日后堂审。
浓云遮月,使得夜色迷蒙,面南的牢房外除了站守的牢卫,还有一个身影抱臂倚墙隐在东侧,似在静候着何人。
不一会儿便见劭仪从浓浓的夜色之中走来,墙侧之人直起身子,嘴角勾笑,果不出他所料。
劭仪本向着牢门走去,月轮偷现,淡弱的银辉从树隙间漏下,突然一颗碎石骨碌碌滚到她足下,她借着月色,目光朝周围探寻,远远地看见一人靠在东墙暗处,手里抛着颗石子,似乎在看着她。
劭仪脚下换了方向,朝东墙边走去,她早已猜到是廖骞,心头腹诽,他真该把那“廖”改成“料”才对,料事如神的料。
廖骞见她走近,将手中碎石往旁的草地上一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揶揄道:“邵捕快好兴致,这夜深人静来牢门口散步呢。”
劭仪回道:“廖捕头兴致也不差,这夜深人静来牢门口堵人。”
廖骞哈哈一笑后说道:“邵捕快大概不清楚,这里和洛州城可不一样,在定下堂审之日后,若还想要私审犯人,得有郡守签下的批文才行,不单是骊原镇,这是整个泉州郡衙门的规定。”
廖骞盯着劭仪的脸,未瞧出她半点异样,这让他颇觉意外。
劭仪突然开口问道:“胡九的供词你怎么看?”
廖骞笑了笑,“你不是都听不下去了吗?自然是谎话连篇,真凶一定就是他!”
劭仪接道:“的确谎话连篇,但真凶一定不是他。”
廖骞失笑,说道:“我很好奇,若我们打个赌,不知最后谁胜谁负?”
劭仪笑道:“我也很好奇。”说罢她转身往牢门处走,廖骞默契地随在她身后,心里好奇她会怎么做。
胡九是杀人嫌犯,关押的牢间外另有一重看守,劭仪从袖口里抽出一卷文书递出,守牢的接过一览,又看了看劭仪,最后恭敬地将文书递还给她便放行了。
廖骞跟在她后头,不可置信地疑道:“那文书是真的?”
劭仪心里失笑,他把她看成什么人了,难不成她还能堂而皇之伪造郡守文书?
她直接将文书往肩后一支,廖骞接过,打开一看,威风凛凛的郡守红印,如假包换!
他剑眉微拢,心下对劭仪的身份产生了疑惑,一个女子说是捕快来查案也就算了,女捕快虽少见也不是没有,她又偏偏不懂功夫,这也不足以让他上心,可她现在居然拿出了郡守文书,说是规定,其实就是禁止私审犯人,自己做捕头这些年还是头次见到真有人为私审犯人特地备好了文书,单是郡守会批下这文书,便可说明她的身份决不可能是洛州一个普通的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