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卓启收到从徽州城内寄来的密函,函中所言令卓启心内一震,他唤了卓劭正和林铁至书房商议。
“刚收到消息,马冼重几日前突然染病身亡。”
卓劭正和林铁不约而同面露吃惊,两人对视一眼,林铁开口道:“这么说,不可再等了?!”
卓启点了点头,卓劭正显得略有疑虑,“消息确实吗?那马冼重自占领徽州以来,靠单枪匹马就几次让犯城的兵马惨败而归,听闻他身体异常地好,几日几夜作战也毫无颓色,更没听说他受过重伤,怎会让这莫名的一场病夺了性命?”
卓启思忖卓劭正所言,他也不是毫无怀疑,这马冼重确不是泛泛之辈,徽、益两地是兵征北方的必取之地,当初暗中布好一切,只待出兵,不料突然杀出个马冼重,被他捷足先登了。
更出人意料的是,他将城守得无人得破,倒是令人佩服,本打算先试着将其招降,不到万不得已不与之硬碰,谁知情势会这般来个突转……
林铁也是一番思虑后道:“要知,病来如山倒,他马冼重也是凡人,生场大病也不稀奇。”
卓启认同,说道:“此事应该不假,徽州城内正严密封锁着消息,不过我们能得到消息,他人何尝不能,论的只是早与晚,一旦曝之于外,北边几大势力必然立即兴兵争夺。”
林铁道:“如此形势下,谁能先到,便可先得。”
卓启看向卓劭正,微有笑意道:“劭正,为了这一战,你已准备多时了吧?”
卓劭正眼中有跃跃欲试的光芒,从益州一役后,他便未有懈怠,“给你三日做最后整备,三日后领军出发!”
“是!爹!”
三日后,卓劭正便领着手下六万精兵往徽州进发。
劭仪目送大军浩荡离去,劭正的话尤在耳畔,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嘱咐道:“劭仪啊,哥哥此去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家中之事可全交托给你了。”
劭仪微笑道:“放心吧,大哥,你只要顺利拿下徽州,平安归来就好,其他无需操心。”她对卓劭正信心满满,他从未吃过败仗,何况此战胜算很大。
直到再瞧不见大军影子,劭仪才调头回府,她决定单独步行回去,顺道去衙门一趟。
几只落队的北来之雁从无云的晴空一掠而过,为了避冬,它们正往更南的地方迁徙,浮动的黑点渐渐消失在湛蓝的天幕之中,劭仪紧了紧衣衫的领襟,秋意已浓,在益州城过冬的时日仿佛还在眼前,转眼间,洛州城的冬天又要来了,只一年的时间,她好似经历了数不清的离别,难怪古人皆叹,人生里,难欢聚,易别离,她不敢猜想自己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还将面对多少次分离,也许她该早早学会习惯,不再为此心生感伤。
快至衙府,她被几个抢步往前的人撞了一下,其中一人口中嚷着:“走,走,看热闹去!”
劭仪站了会,也朝他们所往之处走去,她好奇,在靠近官府之地,会有何热闹可看。
令她意外的是,这热闹赫然就在衙门口,一个声音扯着嗓子大声道:“虏人贩人,通敌叛国,杀人逃匿,条条罪行,证据确作,却迟迟不判,天义何存?!法理何在?!”
劭仪一听渐皱起了眉头。
“没错!重判沈家父子!偿我女儿清白!”
“重判沈家父子!偿我儿子性命!”
“重判沈家父子!偿我女儿性命!”
声声诉怨从围堵衙门的人群里爆发,群情涌动,激愤难挡。
六七个衙差挡在门口,试图平息,却被人群来回推扯,渐有挡它不住之势,衙差中一人大声安抚道:“案件仍在查办之中,很快便会有交待。”
“很快是多久?沈沉傲明明涉案,为何已捕不判?!”
“没错!为何不判!?”
群声附和着质问:“为何不判!”
“案件细节我等不便透露,但很快会有定论,一定尽快给乡亲们一个交待!”
“我等不要这漫长的‘尽快’,立判沈沉傲!”
“立判沈沉傲!”
衙差已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又有一声音朗声道:“若你们衙府不应,我们就直接去義侯府,请義侯为我们主持公道!”
“没错!上侯府!上侯府!”
几个衙差一听,脸色泛青,冷汗直冒,案子没有进展不说,连民愤也安抚不了,真让这把火烧到卓府去,他们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劭仪一直站在不远处静观态势,听到此处,她松开眉头,朝人群处走去。
她在外围显眼处站定,一个识得她的衙差一眼便瞧见了她,心里咯噔一下,天啊!卓家小姐为何挑这要死不死的时候来!
劭仪朝他打了个手势,他看明白后点了点头,随后悄悄退开,绕到了衙府边的小巷,果见劭仪已等在此处。
他躬身施礼,“小姐!”
劭仪微笑着颔了颔首,说道:“方才的情形我都看到了。”
衙差不敢直视她,畏畏然低下了头,低声道:“是。”
劭仪道:“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帮忙?衙差诧异之下倏然抬头看她,只见劭仪一脸温和笑意,并未有一点怪罪的意思,衙差纳闷同时大松口气,“小姐但请吩咐。”
劭仪轻声细述,衙差频频点头。
抗议的人群情势愈凶,恨不得将沈沉傲提至此处,直接砍了才算。
这时,方才的衙差回来了,奇怪的是,他后头跟着的两人搬了张长桌,正经八百地往衙门口一置,他又将自己拿着的笔墨纸砚往桌上一放,异常镇静地布置起来。
包括另几个衙差在内,所有人都被他奇怪的举动吸引,剑拔弩张的对峙顿时缓和不少,他趁机清了清噪子大声道:“方才听得有人欲往侯府寻求公道,仔细一想倒未尝不可,義侯向来公正严明,亦是爱民如子。所以,我们府衙决定助大家一臂之力。”
旁的另几个衙差瞪大了双眼,仿佛瞧见了个疯子,人群里也交头接耳,悉悉索索议论着。
他接着说道:“来来,排好队,一个个将名字写在这白纸之上,明日我们便呈它到卓府去,義侯不定还会召见你们,听一听民之诉怨,这么一来,总比你们瞎闹的好。”
话说至此,已有几人从人群中悄悄退缩而去,剩的一些面面相觑,大多摇摇头,摆摆手,没多久,汹涌集结的怨气便从衙门口散了个空,那长桌上的白纸却是纤墨未染。
另外几个衙差奇道:“有你的啊,小子,好一招釜底抽薪啊!”
“可你怎就敢肯定他们一个都不愿写?”
他笑道:“我可不敢肯定,就不知,指点我的人肯不肯定了。”
说着望了眼劭仪方才还站着的方向,心下纳闷,倒是她帮了他们,可她要他帮的忙,他到底帮上没。
劭仪边走边想,果然不出她所料,这场喧闹是有人故意挑起,当初拟将案子押后,官府便拔了银两安抚受害百姓,之后一直无风无浪,这不满之怨来得太过突然。
另外,她仔仔细细听了这么久,方才带头起哄,说得头头是道的,分明就那几个声音。
“小姐。”伴着一声唤,一个黑影闪现一旁,来人正是紫荆。
劭仪停下步子问道:“查到什么可疑之处没?”
紫荆声音平平道:“从他们溜出人群,属下便暗中跟着,可以确定他们只是普通的市井混混,本身并无可疑,但盘问之下他们承认,三日前,一名蒙面的黑衣女子付了大笔银子让他们怂恿拉拢人群闹事,并以取其性命来威胁,但女子身份他们并不知晓。”
劭仪静默点了点头,如今她似乎可以肯定那盘旋于心中的一个猜测。
她突地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紫荆问道:“你是用了什么方法让他们这般快便全盘托出了?”
劭仪心里清楚,普通盘问可无法让这些市井混混这般服贴。
紫荆愣了下,片刻后仍是面无表情道:“用敌人最惧怕的方法。”
此时,一条静谧的巷子内,乱七八糟堆了些废弃杂物,一个男子坐在一口盖着木板的残旧水缸之上,他满脸冷汗,尤困梦魇,又吞了吞口水,颤颤巍巍地低头瞧了瞧自己用双手护着的命根子。
妈呀!幸好还在!这下他试着回忆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糊里糊涂得就被人拎进了这狗不拉屎的巷子,扔于这口破缸之上。
见到的其余两人,一个不知是晕是死,一个靠墙坐地,直板板尿了一地。
而那女子,声音同目光一般冷如剑锋地道:“我问什么说什么,否则——”她的剑突然从手中飞出,伴着令人绝望的“断,子,绝,孙!”四个字,就这么狠狠地插入了他的裤裆。
随后他脑中一片嗡嗡,连自己说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今日这黑衣女子可比前几天见到的那个可怕多了,他浑身一个哆嗦,最近一定是撞邪了。
(晚上七点二更补昨天的)